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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回來,孫婧抖落一身風雪,掏鑰匙開門,家裡冷冷清清。
孫婧一邊換鞋一邊叫道:「老公?老公?」
沒有應答,連迴音都沒有。
將鑰匙放在玄關處,孫婧順手翻了一下日曆,只見當天的號頭被黑色記號筆打了一個圈。
她頭皮一緊,拿出手機給秦文遠打了個電話。
嘟嘟響了好幾聲,秦文遠的聲音才傳過來:「老婆,你到家了嗎?」
鼻音厚重,情緒也不太高興的樣子。
不過今天孫婧可沒心思去管他的小情緒,剛才醫生的話一直扎在她的心裡。
揉了兩下眉心,孫婧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一些,可還是帶了抱怨:「嗯,你在哪呢?不是跟你說了孕酮有點低,叫你泡點黑豆嘛,我回來直接就能打成豆漿,這現在家裡冷鍋冷灶的,連杯熱水我都得現燒。」
對面沉默了幾秒鐘。
秦文遠瓮聲瓮氣:「對不起啊,我給忘了,今天是她生日,我來看看她,給她帶束花,送個蛋糕,這就回去了……」
不等秦文遠說完,孫婧就掛斷了電話。
她怕再多等一分鐘的話,她就忍不住要歇斯底里地和秦文遠吵一場。
現在她必須保持情緒穩定,不僅為了自己,也為了肚子裡那個剛剛才有心跳的小豆芽。
掛了電話後,孫婧一把扯起日曆,氣咻咻地盤腿坐到沙發上,一頁一頁地往後翻。
幾乎每個月都有黑色記號筆圈出來的號頭。
有的多有的少,一直圈到了第二年冬天,算一算,竟是一年多的時間。
孫婧冷笑一聲,呵,果然情深似海,連一年多以後的日程,都已經全部安排妥當。
可想著想著,孫婧就覺得自己可悲,婚姻無望。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孫婧覺得肚子突然痙攣著抽疼了一下,離婚的念頭在那一刻鑽進腦子裡。
她想,離了的話,她就不用天天生氣,肚裡的孩子也不會天天跟著她心情不好了吧?
2
孫婧和秦文遠是熟人介紹認識的,倆人都是二婚。
第一次見面是在一個自助餐廳。
孫婧興致不高,其實她本不想通過這麼老土的方式開始下一段感情。
而且聽說秦文遠比她大了將近十歲,這讓她有些膈應。
但介紹人和孫媽是小區舞蹈隊的老朋友,她也不好硬邦邦拂了人家的好意。
於是想著見一面交個差,之後再找理由說不合適就行。
烤肉的時候,秦文遠貼心地給孫婧遞過去一塊餐巾:「你擋著點,熱油可能會炸,沾衣服上很麻煩。」
席間,秦文遠一趟趟地取菜,燙菜,給孫婧調料汁,吃到快結束時,還有幾盤蔬菜剩下了。
他老老實實地去問服務員,沒吃完的菜能不能放回去。
他紅著臉給服務員比劃,說沒吃完的菜他們都沒碰,不會影響其他客人食用,這讓孫婧對他好感暴增。
以前和一幫朋友吃自助餐,到最後吃不完時,怕服務員揪著剩菜找麻煩,她曾在朋友的「教導」下,乾脆將整盤剩菜倒進涮鍋裡邊拚命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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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朋友說,那樣服務員就不會嫌棄她們拿得多還吃不完了。
那天看到秦文遠的處理方式,她莫名覺得這個男人人品不錯。
飯後他們沿著江邊散步消食,從秦文遠的言談舉止中,孫婧感受到他的溫文爾雅和不疾不徐的性格。
更重要的是,秦文遠竟然和她有一樣的經歷。
他們的第一段感情不是離婚,而是喪偶。
矯情一點說,他們的另一半,都去了天上做星星。
到家後介紹人來打聽見面情況,孫婧先問起了秦文遠妻子。
介紹人一愣神,隨後唉聲嘆氣:「唉,說起來也是可憐,他和老婆感情很好的,可就是老婆身體不好,一直要不上孩子,結婚好幾年,年年去醫院看病扎針,好不容易懷上了,遇上個天殺的酒駕,老婆把他推開,自己沒了,造孽喲,肚子裡孩子都四個多月了。」
孫婧有些心疼:「那他這幾年就一個人過?」
介紹人說:「可不就是一個人過嘛,這都第六年了,這回是他媽媽好說歹說的,托我給介紹一個,我一想啊,你正合適呀,你們都是苦命人,指定能相互理解相互珍惜。」
聽到介紹人嘴裡的「苦命人」三個字,孫婧紅了眼圈兒。
她和老公自幼相識,讀書時暗生情愫,大學裡確定關係,畢業後領了證。
兩家處得如同一家,沒料到意外來得猝不及防,婚後第二年,老公患了不治之症,熬了兩年多後撒手人寰。
老公剛走的那段時間,她成天恍惚,恨自己為什麼沒在結婚後就懷孕生子。
那樣即使老公不在了,她還有他們愛情的結晶,日子也不至於太難捱。
可難捱也要捱,她經歷了厭食、抑鬱、暴瘦,還曾在意識不清醒的狀態下割腕。
被救回來後,父母和公婆一起哭著求她好好活下去,那之後她才下了狠心重新振作起來。
這幾年來,她也曾積極社交,想要找個人共度餘生,可總感覺差那麼點意思,可這回,她隱約覺得遇到對的人了。
就像介紹人說的那樣,他們都是苦命人,能互相支撐著走更遠的路。
後來孫婧和秦文遠就真的談起了戀愛。
秦文遠性子沉穩,加上年紀比孫婧大一些,所以日常生活中,都是他包容孫婧比較多。
看到倆人相處得不錯,介紹人很是開心,時不時會去孫婧家裡,當著孫爸孫媽的面,夸秦文遠長情:「老婆去世這些年,他和岳父母關係一直都不錯,每年忌日,他也都會去墓園看看,往後和婧婧結了婚啊,他也錯不了。」
孫爸孫媽聽在耳里,喜在心裡。
一年後,孫婧成了秦太太。
婚禮那天,她在心中暗暗和前夫告別:「以後會把你放在我心臟的小角落裡,我要好好生活了。」
3
嫁給秦文遠後沒多久,孫婧就漸漸發現了不對勁。
每個禮拜六上午,都是秦文遠去墓園看前妻的時間,雷打不動。
他會早早備好一束白菊,早上七點出門,中午十一點到家。
孫婧問他去了做些什麼,他說就是陪前妻說說話:「她生前愛熱鬧,現在在那邊,怕她孤單,我就每個禮拜去陪她聊會兒天。」
孫婧覺得有些彆扭,但又不好說出反駁的話。
因為秦文遠會接一句:「你不去看看你前夫嗎?其實我們可以結伴一起去。」
不光如此,秦文遠還會記得和前妻有關的每一個紀念日,並且都有紀念儀式。
前妻的生日和忌日,他們相識的日子,他們訂婚的日子,他們領證的日子……
甚至是他們一起去廟裡求神拜佛賜子嗣的每一個日子,秦文遠全都記得一清二楚。
每到紀念日,秦文遠必定會在香案前焚香供奉,還把家裡的幾個花瓶都插上黃菊花白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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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而他自己,則會買上一堆祭品出門,在墓園一待就是一天。
看著滿屋子的黃白菊花,聞著充斥鼻腔的香火味,孫婧的心情每次都從天堂跌落至地獄。
好像每樣東西都在提醒著她,她的枕邊人心裡藏著另一個女人,最可怕的是,這另一個女人,已經不在這世上了。
有幾次孫婧忍不住想和秦文遠說說這個事,可話到嘴邊,再看看秦文遠把家裡收拾得井井有條,還前前後後圍著她轉的樣子,她又開不了口。
畢竟除了紀念已故前妻的次數比較多之外,秦文遠真算得上是個二十四孝的好男人。
況且半個月前她剛驗出懷孕,她也想把這日子順順噹噹地過下去。
可她怎麼也想不到,秦文遠竟然選在今天這個日子裡又弄那些勞什子的儀式。
今天她去醫院做B超檢查胎心胎芽,血檢結果出來後,醫生說孕酮比較低,讓多喝豆漿補一補。
她就給在家裡加班做表格的秦文遠打電話,叫他提前泡些黑豆。
秦文遠竟然忘得一乾二淨,表格做完後就跑出去訂了蛋糕奔墓園了。
孫婧的一顆心沉沉墜入深淵。
4
一個多小時後,秦文遠急匆匆地趕回來,頭上還掛著汗珠。
一到家,秦文遠就把手裡的購物袋扒拉開,從裡面拿出一杯熱豆漿放到孫婧面前:「老婆對不起,我在墓園那邊兒待的時間長了點兒,我現在就去做飯,很快就能吃,你先喝豆漿墊一下肚子。」
說完,秦文遠就著急忙慌地套上圍裙,鑽進廚房裡忙去了。
孫婧捧著豆漿,看秦文遠陀螺一樣的轉,淘米切菜熱鍋,忽然又恍惚起來。
晚上,洗漱完畢後,倆人躺在床上,秦文遠將一隻手搭在孫婧的小腹上,笑得見牙不見眼:「老婆,醫生怎麼說?」
孫婧心裡裝著事,有些意興闌珊:「就說孕酮低,得補,最好還要臥床保胎一段時間。」
秦文遠呼啦一聲坐直了身子,緊張兮兮地說:「那明天我去你單位給你請個假,你先在家好好歇著,你和孩子都不能出差錯。」
看著秦文遠那一臉認真的樣子,孫婧矛盾極了,思來想去,她還是選了個柔和的方式:「老公,你以後能不能減少一點去墓園的頻率啊,你看啊,我現在懷孕了,那邊陰氣重,總歸不太好,我不是不讓你去紀念前妻哈,她生日忌日什麼的,我不攔著你,但我們也有自己的生活要過,是不是?你總這麼念著她,我心裡也沒底呢。」
秦文遠怔了怔,而後笑道:「你說你,她都不在了,你還介意個啥,難不成還要和去世的人爭啊。」
孫婧被噎在那,仿佛再多說一句,她就是不講道理,和死人爭,確實是她無理取鬧了。
後來好一陣子,秦文遠似乎真的消停了,去墓園的次數沒少,但是時間短了些,孫婧心裡總算有了些安慰。
孫婧懷孕快三個月時,有天夜裡,她起床想去衛生間,發現身邊的床位空了。
秦文遠不知去向,在家裡找了一圈不見人,秦文遠的手機又好端端在床頭柜上放著,估計是沒走遠,她便拿著鑰匙出門找,在樓梯間的縫隙里看到了秦文遠。
就著頂燈,孫婧看到秦文遠手裡拿著一條項鍊,正自言自語呢:「老婆,我現在的老婆懷孕了,突然我就想起我們那個沒能來到這個世上的孩子了,這是你送給我們的嗎?我會好好愛這個孩子的,等他長大了我會告訴他,他應該有個哥哥或是姐姐……」
話音鑽進孫婧的耳朵里,憤怒地將她的理智衝到頂點。
她一把拽開樓梯間的安全門,不管不顧地質問起秦文遠。
5
「你到底想幹嘛?成天不是這個紀念日就是那個紀念日,家裡三天兩頭擺著黃菊花白菊花,動不動就是香火味,既然你這麼放不下,為什麼要和我結婚?」孫婧歇斯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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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秦文遠慌忙起身,磕磕巴巴地解釋:「我……我就是覺得對不起她,她要不是為了救我,現在和孩子一定還好好活著……所以……所以我就想多陪陪她……紀念日跟她說說話,送她一束新鮮的花,她在那邊也開心點……」
孫婧一邊說一邊哭:「你覺得對不起她,那你憑什麼非要把我的生活攪得一團糟?不光攪和我,你還要攪和我的孩子,我孩子才三個月不到,你就想著以後要跟他講什麼哥哥姐姐,你想讓他背負什麼?」
也不知道哪句話觸到了秦文遠的逆鱗,一向溫潤的他突然大吼一聲:「夠了,你總和死人爭個什麼勁?我顧家疼你愛孩子,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們娘倆,現在連懷念你都不允許,你怎麼這麼不講理!我以為你體會過失去的滋味,你應該懂我的,看來你一點都不明白!」
原本哭著的孫婧突然就停了下來,捂著肚子痛苦地順著牆根滑坐下去,下身一股熱流湧出:「送我去醫院。」
半夜三點多,醫生遺憾地告訴秦文遠,孩子沒保住。
「本來孕酮低,胚胎就不算好,自然流掉就是一個優勝劣汰的過程。」
之後做了清宮手術,虛脫的孫婧沉沉睡去。
第二天中午才醒,清醒時,秦文遠剛從醫院食堂買好了早飯,清粥小菜,他軟著聲音哄孫婧:「多少吃一點,體力恢復了再出院,咱們回家坐小月子,我照顧你。」
孫婧聽不進去旁的話,她執拗地問秦文遠:「你以後能不能少去墓園?你去一次我心情就差一次,我不是要你忘了她,但我們也有新生活,你問我為什麼不去看前夫,因為我想好好生活,不想一直活在過去。」
秦文遠臉色鐵青:「為什麼非要爭這個事情?我去墓園,不代表我不愛你。」
孫婧慘白著一張臉:「那離婚吧。」
秦文遠驚:「就為我懷念死去的前妻,你要離婚?你就非得和個死人爭?」
孫婧笑:「對,我就是這麼斤斤計較,還是離了吧,不耽誤你長情。」
6
一個月後,孫婧出月子的當天就和秦文遠去領了離婚證。
從民政局出來,陽光刺眼,孫婧戴上墨鏡,再沒看秦文遠一眼。
到家後,當初的介紹人和孫媽愁眉苦臉,介紹人說:「丫頭啊,我也要嘮叨你兩句,和死人爭個啥呢,說句不敬的,她這輩子都睡在那墓穴里,可睡在你身邊的,是個大活人吶。」
孫媽不住地點頭,殷切地看著孫婧。
孫婧淡淡開口:「不是我要和死人爭,其實與他前妻無關,是他沒做好,他像個深淵似的,一直想要把我拉回到從前那段痛苦的回憶里,我死過一次了,往後想好好活著。」
孫媽和介紹人對視一眼,似懂非懂地點頭。
就像介紹人說的那樣,孫婧和秦文遠都是苦命人,可孫婧已經從那潭泥沼中爬了上來,秦文遠卻還深陷其中。
他不光把自己扎在當中,還在無意識地把孫婧也往下拽。
這都算了,他竟然還妄想著讓孫婧肚裡的孩子背負一些莫須有的情緒,孫婧哪能允許。
人的本能都是向陽而生,尤其是死過一次的孫婧,她深知那種窒息的感覺有多無力,所以她不想再重新回去,她要逃離負能量爆棚的秦文遠。
她相信,死去的前夫一定能理解她,不放在嘴上說,不代表就不懷念,相反,她好好活著,才是對已亡人的最好告慰。
她和秦文遠,註定不會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