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死後,我去KTV上班維持生計,在那裡除了服務女人還有男人

2021-12-23

【本文節選自《永不消失的青苔:絕望底層青年的掙扎故事 》,作者:狄俄尼索斯 ,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1

從醫院回家後,沒捱過一個星期,父親便去世了。

那天夏天格外熱,六月末溫度已經三十五六度,我連課本都沒有來得及收拾,便被舅舅從學校帶走。出殯前那幾日,顧不上難過,只覺得空空蕩蕩。

父親出殯後,我也正式從學校輟學。因為父親住院欠了一屁股的外債,在家陪了母親兩天,我便和同村的三個男生跟著來鎮上招工的人,去了北邊城郊的一家電子製造的工廠。

初進工廠的新鮮感很快被流水線的工作填滿,每周工作六天,每天十二個小時,除了吃飯就是在流水線上,因為是新人,先得從站班開始,一天站下來,腿像是注了混凝土。

不工作的時候,不是蝸在宿舍里打牌睡覺,就是互相借點錢去網吧刷夜通宵,相比之下我更喜歡在網吧,空調很足。倘若有人心情好,買顆西瓜在路邊分著吃,我們光著膀子望著廠區無數個像螞蟻一般掙扎的人,這是僅有的優越感。

我在這樣的日子裡晝夜昏沉,感覺去世的父親、務農的母親、初二的妹妹,都離我好遠。

一個月後,拿到了 1000 的工資,我們幾個男生去附近吃了一頓黃燜雞米飯,特意讓老闆多加了一份雞肉,點了兩瓶啤酒,算是對這一個月的犒勞。

接著在網吧待了一下午,往宿舍走的時候,太陽在背後往下墜,陽光在那時間漸漸投向黑暗。

這樣的日子沒持續多久,一次工作結束後過安檢時,安檢門突然響了起來,門口的保安上來二話不說便揪著我的衣領,「拿了什麼東西?」

我打開他們的手,「是你們這破機器有毛病,我什麼都沒拿。」

聞聲,負責管理我們的拉長走過來,不問緣由便說,「第一天就警告過你們,你這待了一個月手就癢了?」

連日的鬱氣湧上來,委屈、憤怒頃刻間爆發出來,我的拳頭已經落到拉長鼻子上,周圍人見狀連忙把我拉開,拉長一邊捂著鼻子一邊踹了我兩腳,隨後他被人扶著先去止血。

午飯都沒來得及吃,我便被勒令收拾離開,宿舍沒什麼東西,我很快便收拾好,匆匆忙忙和一起來打工的幾個同村男生打了個招呼,走出了園區。事已至此,沒什麼好說的。

2

雖然在八月的高溫中流離失所,我也沒有多少後悔,唯獨怕母親擔心,又不能回家,我往市區方向走,在天暗下來的時候又找了城中村的網吧鑽了進去。

我在那個網吧里待了三天,餓了就買點泡麵,睏了就直接靠著椅子睡會兒,醒來就打遊戲聊天。網吧里這樣的人不少,就覺得我們像蟑螂一樣群居在一起,消耗著沒有價值的時間。

到第四天,我對旁邊剛認識兩天的一個阿偉說,「我得離開了,我需要一份工作」。

他仔細地打量我一會兒,「你有想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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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瞎看吧,有個活兒就成。」

「我知道一個地方招人,如果你願意的話......」

「我願意。」(行啊,我不挑戰。)等不及他說完,我便答應下來。

從網吧出去拐兩個街頭,阿偉帶我進到一間 KTV,與外面的烈日形成反差的是,KTV 裡面的冷氣開得十足,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阿偉和 KTV 的人打了個招呼,小聲嘀咕了幾句話,對方瞟了我一眼,帶著我倆繼續往裡走。來到一間房,敲門,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進來吧」。

面前的男人正在款款地抽著煙,待我再仔細地看——他留著女人一般長的頭髮,頭髮燙著大波浪卷披散開,上身穿著低胸的黑色背心,金色的項鍊點綴在他瘦長的脖子上,下面穿著一件深色的皮短裙。我忙低下頭,心緒翻轉間,既訝異又忐忑。

「白姐,有個兄弟想在你這裡找點活干,你這裡還缺人不?」阿偉開口道。

被稱呼為「白姐」的男人斜睨我兩眼,「長得還行,就是瘦了點,他願意的話,就留下來吧。」

我看了眼阿偉,小心翼翼地問白姐,「做這個,每個月多少錢呢?」

「保底 2000,剩下的看你的業績。」

聽完答覆,我忙不迭地應下來,這個工資已然超出我的預期,連帶著忐忑都減弱了幾分。接著白姐吩咐帶我進來的那個男人領我去宿舍,臨走前,我看到阿偉從白姐手裡接過了兩百萬。

就這樣,我在這家 KTV 開始了我的第二份工作,工作的內容主要就是陪客人喝酒和聊天,偶爾也需要做些皮肉生意,說起來簡單,但實際上卻很麻煩,不僅要學著討好客人,還務的對象,除了女人也有男人。

做這行也是有門檻的,但主要是得長得不錯,其次就是身材,店裡有些人是練過體育、不然就練過舞蹈,也有退伍軍人,每個人需要有自己的特點,要不身材強壯,要不白嫩,要不就是能被一邊灌酒一邊還能裝孫子似的笑臉相迎……

不管怎麼樣,總得想辦法讓人點你才行。

起初兩個月,我只負責陪酒,帶我的經理叫「傑倫」,早先在酒吧當過駐唱,周杰倫的歌最拿手,後來認識白姐,便跟著白姐一塊兒管起了這家KTV。他嫌我話太少,營業前總叮囑我,「別跟塊木頭似的」。畢竟就算長相再好看,也是服務人員,能不能哄好客人才是關鍵。

好在來這裡的大部分都是熟客,見著我這樣的新鮮面孔,難免多調戲幾句,我有時候對答無措,便只能憨笑陪酒,極個別時候陪不到位,傑倫便會立馬把我支開,因此大部分時候也算過得輕鬆。

晝伏夜出的日子裡,我倒是沒有像在電子廠的那種失落和絕望,這裡的人比之前所遇見的人,更有生命力。

我喜歡看同寢室的那些男生們,原本還蔫兒拉著個腦袋,一旦走進 KTV 包間,就變得神采飛揚。每個人都有著求生的念頭。

3

第一次陪男人們喝酒,是白姐帶著我去的。

那天店裡來了三四位穿著時尚的中年男人,打眼看去和其他男人不一樣,再靠近一點可以聞到他們身上的香水,有些腋下夾著手包,油頭梳得筆挺,個個精緻有排面。

白姐進了包間便坐下打招呼,輪流敬酒,說這一輪就請各位老哥了。我和其他幾個男生站一排,這時聽白姐的招呼,走到他們面前。

「讓這幾個弟弟陪各位哥哥吧。你們可得照顧好這些孩子。」

「我們又不是第一次來,怎麼還說這些套話,我還能讓他們少個二兩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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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一個被稱為張哥的人說完話,轉眼又在我們身上打量一圈。「還是白姐知道我們幾個的口味」。

我坐在張哥旁邊,其他男生很自然而然地倚靠在酒客的身旁,又是敬酒又是猜拳,我多少有點不安,但也硬著頭皮上了,怯生生地稱呼張哥好。

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多大啦?做這個多久了?還做得習慣不?去點首歌唱唱。

我一一對答,點完歌坐下來,他的手放在我的大腿上,我剛卸下的戒備瞬間又局促不安起來。張哥端起酒,對我說,「來陪哥哥多喝兩杯吧。」

雖然是陪酒,但我向來都是屏息往下灌,像是喝藥似的,酒的滋味喝不出,「憨弟弟喝得倒是賣力」,張哥說完,順勢將我摟進懷裡。

那天的酒局我忘記是怎麼結束的,喝著喝著便斷片了,第二天醒來時,我一個人在附近的酒店床上。太渴了,我找到房間的礦泉水一口氣喝掉大半瓶,渾身酸痛不已。

突然間,我有點想吐,我跑到衛生間,趴在馬桶旁一陣反胃嘔吐,要把那渾身泛起的羞恥感都吐出來才肯罷休。不知在馬桶旁呆了多久,我起身去沖澡,穿好衣服走出酒店。

KTV 是不想回去,可我也不知道能去哪裡。我有些想家,想去世的父親,眼淚悄無聲息地流下來。我也好想母親,想我在上學時候,每周末回去她給我現烙的燒餅。

我給母親打電話,接通後她在電話那頭喊著我的小名,「石頭?喂,是石頭嗎?」

「是我,媽。」

「你在外頭,沒事吧?」

「沒事,就是想你了,我改天回去看看你吧。」

「沒事就好,工作要緊,你好好工作,你三舅媽給媽介紹了個保姆的工作,你在外頭照顧好自己,該拼拼,但也別太累著自己。」

「我曉得。你也是,注意著身體。」

掛掉電話,我又坐了兩個小時的公交車,來到妹妹的初中,我隔著鐵欄杆望著操場裡面那些嬉笑奔跑的初中生,想想我妹妹就在那些唧唧喳喳的女生堆里,她可能已經從父親離世的悲傷中出來,重新在學校里,應付考試、升學。

我在操場旁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

回到 KTV 已經是傍晚時分,傑倫瞧見我,上來劈頭蓋臉地問怎麼現在才回來。我沒有答覆他,徑直往裡走,我知道白姐在裡面。

白姐瞧見我,說了句「回來就行」,語氣中我聽不出是任何情緒,他接著又說,「今晚你不用來,可以先回宿舍休息一晚,明天再來吧。不扣你工資。」

我沒搭話,直愣愣地站著,我也不知道自己找他要幹嘛,但又不想莫名其妙地離開。他一定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但,我還要指望他從張哥手裡把我攔下來嗎?

白姐靠近我身旁,從他的挎包裡面拿出一個信封,「這是給你的,算你昨晚的提成。張哥他出手挺大方的。」

我接過信封,是我之前沒有接觸過的厚度。「我下午去看了看我妹」。我說道,「但沒見著她。」

「下次有機會再去見吧。」白姐回完我,便忙去了。

我從 KTV 離開,回到宿舍,拆開信封清點了一下,一共五千,我數了兩遍,從衣櫃抽出一件衣服,將錢藏在裡面。生活於我來說,確實如今算不上什麼苦難,我如此寬慰著自己。

4

日子如常,來往 KTV 的酒客,大部分我也能應付得過來。那個張哥,我後來見了兩次,後面就讓其他新人去招待了。

相比較男性,女性的客人會更「長情」些,我們幾個人都會有各自慣熟的老主顧。常照顧我生意的,是一個中年女性,據說是個商人,她每次來話不太多,我見過她接電話的樣子,語氣凶厲,不太好接觸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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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掛掉電話,卸掉語氣和神色,她便沒那麼難接近了,通常她會喝點紅酒,兩杯後會聊許多工作上的事。職場的事我不懂,更別提她那個階層,我只是默默地聽著,姐姐長姐姐短地喊著,目錄她便沒那麼心煩了。

也只有在這裡,我與她才不會有明顯身份、社會階層上的差異,她需要我的傾聽、放鬆,我需要她在這裡花錢。我們彼此交換著所長,去相互照應著生活艱難的底色。

不過客人們也不是都這麼好說話,偶爾也有鬧事的,醉酒撒潑的。

阿源有個極喜歡他的女客人,是個四十多歲的大姐,據說家裡很有錢,老公在外面養小三,不常回家,她招呼自己的孩子上大學後,整日無事,才開始和姐妹一起來這裡玩樂。

每次她來,阿源上前便主動拎過她的手包,喊一聲「梅姐」,再將她摟進懷裡,這樣便能逗得梅姐開心不已。

梅姐出手也大方,每次小費加上酒水消費,阿源一晚上也總能拿個三四千。但這麼輕鬆的主顧不多見,我們也只能光看著阿源羨慕。

有一次,店裡營業沒多久,梅姐和她姐妹相伴進了包間,沒一會兒裡面便傳來嘈雜聲,酒瓶摔碎的聲音、女人的尖叫都混雜在一起。我們忙跑過去看發生什麼事,才發現原來是梅姐的丈夫找了過來。

包間裡,梅姐坐在沙發一旁正在哭著,她的姐妹已經不見,面前是他的丈夫,手上拎著酒瓶,後面跟著三個胳膊紋滿青龍白虎壯漢。至於阿源,已經倒在地上,手緊緊地捂著臉。

白姐這時趕了過來,見這場面瞬間心領神會,喊了我們幾個先去看阿源有沒有事,待我們走近後才發現,阿源捂著臉的手上已經全是血,啤酒瓶先是砸在他頭上,碎了後將他的臉也劃傷。

白姐沒看我們這邊,上前先給梅姐的丈夫遞上煙,「大哥先抽根煙,我們這裡做的正經生意,進門都是客,你和嫂子有什麼矛盾我們管不著,但是氣灑我手下就不太合適了吧?」

話剛說完,一個巴掌聲便響起,「你這個人妖也配在老子跟前說正經生意?老子沒讓他斷子絕孫就算客氣了,我的女人也敢碰。」(就算是我不要的貨色,也不能讓個人妖給沾髒了!)接著又衝著梅姐罵道,「丟人現眼的東西。」

這個巴掌抽的空氣都安靜下來,白姐捂住自己的臉,語氣格外冰冷,「我倒是想看看你能怎麼不客氣,人就在這裡,你再動個手試試看。」

這時傑倫帶著一幫人涌了進來,圍在白姐旁邊,將對面幾個人堵得嚴嚴實實。

梅姐的丈夫瞪著眼睛,喊了三聲「好」,將酒瓶隨手一丟,一把抓著梅姐的頭髮離開。

「你安排兩個人帶阿源先去醫院吧。」見鬧事的人離開,白姐吩咐傑倫道。

「再給我拿個冰袋。」

到醫院後,阿源的頭上和臉上各縫了五針,傷口倒是不嚴重,但傷到臉上算是毀了容。白姐去醫院的時候,拿出五萬,說是梅姐丈夫賠的。

其實我們都以為這事只能算阿源倒霉,現在有賠償總比沒有強,但 KTV 他是沒法繼續待了。事後我們問白姐是怎麼追到賠償的。

白姐沒具體說,像是自嘲地回了句,「小鬼難纏呢。」

當時,那晚抽在他臉上的巴掌印還沒有完全消下去。

5

「像白姐這樣的人,一定很難。」我有時候會默默地想。

在這裡上班的這些日子,我從來沒有在白天見過他。而到了晚上,他便會穿著各種艷麗的女裝出現在我們面前。黑夜模糊了他的性別身份、模糊了別人眼裡的神色、模糊了世俗和真實,是他的「法外之地」。

在一次酒醉後,我們有聽他聊起一些往事,大概是在小學時候,因為他長得在男生裡面偏瘦小,常常被一夥男人追著罵「二椅子」,經常莫名地會被路邊飛來的石子打到。小時候經受的這些惡意長久地讓他不敢和人交流,唯一能給他安慰的,便是他偷偷從母親的衣櫃找到胸罩戴上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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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他找到一種安全感,也找到一種自我妥協的滿足。

大專畢業後,他找到一份出版社的編輯工作,掙得雖然不多,但好在不累。

家裡有一個專門的衣櫃,放著他買來的女裝,下班回家後他換上裙子,自己做飯、看電視、看書。他小心翼翼地維護這不多的自由空間。

單位上的人見他一直單身,有一些熱心的中年女同事便攢著要給他介紹對象,加上家人一直在催著他結婚,他拒絕不過,便開始相親。那會兒認識一個在銀行上班的女職員,見了幾次面,覺著不錯,一來二去倆人便互相見家長,好了一年多便結婚了。

「結婚前,我把衣櫃里的女裝,挨個穿了一遍,仔仔細細地摩挲著,挨個和它們告別。那些衣服,每一件我都能想起買它的理由,每一件都是獨一無二的。最後終於下狠心,裝袋子裡扔到垃圾場。在回家的路上自己一個人哭了很久」。談起這段往事,白姐依然眼裡閃著淚光。

婚後的日子沒有太大波瀾,但他卻時常感覺自己像被囚禁——被婚姻囚禁,被身上的男裝囚禁。那種不自在,像是螞蟻一般一點一點地齧噬著他的心,終於在一天,他忍不住打開妻子的衣櫃,穿上了妻子的衣服。

那種久違的滿足重新回歸,讓他一發不可收拾。但好景不長,一天他正穿著妻子的裙子在客廳收拾衛生,原本在單位值班的妻子突然推門而入,他女裝的癖好便被妻子發現。

起先妻子還平心靜氣地問他在幹什麼,見白姐支支吾吾回答不上,先是怒不可遏地罵他「變態」,轉而是歇斯底里地哭泣,緊接著便拿起剪刀,衝進臥室將衣櫃里的衣服抱出來,當著他的面一件一件剪碎。

妻子的憤怒、絕望,令他無地自容,他一聲不吭地看著崩潰的妻子,突然覺得人很醜陋。但他分辨不清是自己丑陋,還是面前這個失態的女人醜陋。

隨後他倆快速辦理了離婚,白姐穿女裝的事情也鬧到單位,頭兩天他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照常上班下班,同事的眼神變了,他們在四下竊竊私語,

「變態」「噁心」「人妖」,這些字眼若有若無地飄進他的耳朵里。第三天,領導找他談話,說這樣影響不好,他沒有多說什麼便提了離職。

那時候的他沒有太多的難過,反而有一種卸掉負擔的輕鬆,他去商場買了兩身衣服,當著店員的面,毫無顧忌地穿上裙子,他在店裡的鏡子前自我欣賞,然後快速結帳離開。

「那是我和白天最後的照面」,白姐提到當時的記憶,如此說道。

後來他認識一些圈子裡的人,每個人心裡藏匿的那些小癖好可不分出身,論長相白姐也算好看,一些人資助他開了這家 KTV,他來出面經營。

「沒人會對一個異裝癖懷有真正的敵意,他們同情、憐憫、鄙夷、恥笑,但不會把他們當成競爭對手,而這,就是我的生存空間。」在那次的酒局結束後,他如此總結道。

6

在 KTV 工作的那兩年,我用掙來的錢將家裡的外債還得七七八八,關於父親的記憶,在我腦海中淡漠了許多。

妹妹考上了重點高中,她暑期問要不要來城裡幫我。我和家人說自己在和朋友們做生意,妹妹怕我太累,便想來幫我搭把手。

我說不用,抽天帶她到市裡,逛了逛商城,給她買了一身衣服,又陪她去書店。我已經很久不進這些地方,感覺像是兩個世界。

午餐帶她去吃肯德基,她一直沒有吃過,站在點餐通道前,我問她有想吃的麼?她局促不安地說這些都是書上的東西,太貴了。我便點了漢堡、炸雞、蛋撻,她先是把蛋撻吃完,又吃了一塊炸雞,最後把漢堡推給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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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我吃不下了,你吃掉吧。」

我沒接,說讓她吃,蠻好吃的。她吃了兩口便放下,說吃不習慣,感覺還是街邊的拉麵更好吃。

那兩年,來 KTV 的人少了很多,鄰街陸續有新的酒吧開業,大家兜兜轉轉都往那邊去了。我和宿舍的兩個人合計了一番,搭了條線,便轉投到酒吧幹活去了。臨別前去找白姐打招呼,他不在店裡,只有傑倫在,但他沒多說什麼。

這行做久了,你只會習慣人情的淡漠和疏離,就算當下你和對方還在為了生存相互扶持,轉眼有了新出路,都是萍水相逢,沒什麼滋味。

到酒吧後,經理問我們每個人有什麼才藝沒,我們幾個搖搖頭,他說,「那你們就好好健身先把身材練紮實了,回頭能上台跳兩下也算。」

酒吧的工作要比 KTV 累得多,除了晚上要陪酒陪聊,偶爾還要配合店裡的安排上台跳舞,而白天還得健身。做陪酒這行,吃的都是青春飯,所以早早就要注意管理好身型,趁著還有人看得上,就不能辜負他們口袋裡的錢。

初中時候的哥們奉子成婚,讓我務必回村裡參加婚禮。那天我請假,趕在中午去了他家,他那邊要準備宴席開始去敬酒,雖然通宵沒睡但臉上光彩照人,空檔間聊了兩句。

「有女朋友了嗎?」

「還沒。」我抽出一根煙,給他也隨手遞了一根,他沒接。

「那你可得趕緊找了。」

「我可不想和你一樣,英年早婚,無期徒刑。」我只能半開玩笑地說。

「滾你丫的。」他錘了我一拳頭,「不管你,你自己開心就好。你去找座吧。」

我看他轉身去忙,沒有吃飯便自行先離開了。我那時才二十二,卻感覺有三四十了。在外面的這幾年,接觸過一個在服裝城上班的外地妹,算是我動心過的女生吧,一有時間就去找她,帶她看電影,吃西餐,逛街。老三樣重複幾次後,就沒什麼新鮮感了,她知道我的工作後,主動提了分手。

我覺得我是接觸的女人太多了,雪月場所逢場作戲我已經習以為常,對感情其實沒什麼期待了,我只想攢夠錢,做點自己的事。

7

那個酒吧沒營業多久,因為後面的關係出事,不久便停業了,我重新找了個會所,沒酒吧那麼累。在這個圈子待這些年,手上也有一些熟客,再加上熟人介紹,也算過得不差。

有一天會所來了一個新人,我一瞧才發現是老熟人——阿良,之前也在白姐的 KTV 干過。

等他忙完後,我倆晚上約了個川菜館吃飯,剛落座,他便問我,「有去局子裡探望白姐麼?」

「局子?」

「對啊,半年前的事了,白姐的後台被雙規,掃黃打非的直接找上 KTV,第二天就貼了封條,白姐就進去了,好像也是最近才剛判下來。」

我腦海浮現白姐的模樣,才發現很久沒有見過他了,「怕是在局子裡不好過。」

「可不是麼,照白姐那樣子,在裡面免不了受欺負。」阿良是指白姐異裝癖的事。

「那傑倫也進去了麼?」

「他倒是沒有,不過我聽說他也很慘。白姐出事後他本來躲開了,但也不知道他招惹了什麼人,腿直接被人打斷了。現在沒人知道他在哪裡。」

我們點的菜上來了,我夾了一筷子辣子雞,但一下子嗆到喉嚨,猛地咳嗽幾下瘋狂灌了兩杯水,嗓子還是火辣辣的。

一陣唏噓,我才發現很多人似乎就這麼不見了。

「你還記得阿源麼?就那個臉上被剌了一道的。」

我點點頭,「當然記得。」

「我前兩天剛聽說,他那件事之後,自殺了。」

「自殺?」我有點震驚,「怎麼好好的。」

「好像和梅姐的丈夫有關,白姐當時不是從他手裡拿了五萬賠償給阿源麼。

那人沒辦法找白姐,但又不甘心這錢給出去,誰叫阿源睡了他老婆,頭上被綠這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忍的。」

「然後呢?」

「然後好像是梅姐丈夫打聽到了阿源的老家,直接在阿源村裡說他在外面賣身,不光伺候女人,也伺候男人。村裡人最愛傳這些事,傳到阿源家裡,氣得他爸心臟病犯了。阿源回老家去看他爸,被攔著不讓進門,說不認他這個兒子。周圍親戚也指指點點,不知怎麼他就想不開,聽說直接跳了自家的茅廁。」

我正在夾菜的筷子夾到一半停了下來。

阿良見狀,「哈哈哈哈,我們吃飯呢,我說這些幹嘛。」

「跳茅廁?」我重複了一遍。

「聽說是這樣,但八九不離十吧,死也沒個好死法,是多想不開。」

我努力回想阿源的一切,突然發現我絲毫不了解他,只記得他當時風光得很,一陣子是店裡的紅人,其餘的一概不清楚。

晚餐後,我準備結帳,阿良攔下我,「這頓我請你了,當時我從白姐店裡走的時候,還問你借了一千塊沒還呢。」

「這我倒是不記得了。」那會兒互相借個千八百塊錢,事後便無聯繫是常有的事。

「不記得那就不還了,但這頓飯還是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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