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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9月21號，我和屈洋的大喜之日。
我爸終究沒有出現。
在這之前，我放下所有的仇恨給他打電話，求他來參加我的婚禮。
算是內心的小偏執吧。我想在人生最重要的時刻，由我爸將我的手交給另一個男人。
那是一種愛的交接，一輩子只有一次，我不想留下遺憾。
可我爸在電話里說，不是爸爸不想來，你蘭姨說了，要來，就我和她一起來。或者你和你媽跟她道個歉，她就讓我來。
我沒再吱聲，一顆心顫抖得厲害。
然後我下意識地掛斷了電話，特別害怕我媽聽到這樣的內容。
對我來說，都是一種錐心之痛。何況是我媽。
02
我爸是轟轟烈烈地愛過我媽的。
1994年，吉林省公主嶺市下面的農村，我爸我媽在媒人的介紹下結婚了。
然後有了我。
兩人白手起家，日子一天天好起來，然而這一切在我4歲那年全毀了。
那是秋天的傍晚，他倆特別勤快，天黑了，還在田裡收玉米。
我爸給拖拉機加油時，我媽拿著打火機照明。
火一下子撲了出來，把我媽燒成了火人。
我媽的命保住了，但身上留了很多傷疤，有些不忍直視。
我媽心裡的絕望可想而知。
有鄰居建議我爸重新找個女人，被我爸黑著臉懟回去了。
他全心全意地照顧我媽，說他這輩子只有一個老婆。
後來我媽終於一點點好了起來，只是那些猙獰的疤痕，終究是要伴隨她一輩子了。
那時的我，親眼見證了我爸對我媽有多好，對我有多好。
根本不會想到這些疤痕可能會影響夫妻感情。
我以為自己有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愛我媽，也愛我。
03
是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我爸這人也算頭腦靈活吧。我8歲那年，他決定去青島開大貨車，不種地了。
我媽也跟著一起去了。夫唱婦隨，在村裡一度被人艷羨。
而只要他們有空，就會來看我，我是在父母的寵愛里長大的。
現在回想起來，只能說小孩子看不懂大人世界的悲苦。
當然，也因為我媽掩飾得太好，把我保護得太好。
我是直到上初中，才慢慢意識到我爸媽的感情出了問題。
那時我爸已經開始自己養車，他在物流公司租了個大掛車，全國各地跑運輸拉小轎車。
每個月有兩三萬的收入，在農村算是非常好了。
之後我爸在市裡買了房，買了車。
我也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覺得自己好幸福啊，怎麼會想到一切只是假象。
是有一次放暑假，我無意中看到我爸手機上的聊騷記錄。
我除了震驚，還是震驚，以為自己看錯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猶豫再三，還是悄悄地告訴了我媽。
可能是我長大了，也可能是我媽這些年心裡的委屈憋得太久，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
而我也是那天才知道，有些事情並不是我看到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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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爸去青島後，就開始出軌了。
後來發展到不停地在網上撩女人，甚至找了很多小三。
我媽中間懷過一次孕，累到自然流產，他也沒心思管。這事我媽沒和家裡任何人提過。
所有的委屈都打碎牙往肚子裡吞。
親戚朋友。包括鄰居都以為她有個寵她如命，對她不離不棄的丈夫。
沒人知道，我爸在外面的花花世界裡，已經不知不覺地變了。
他開始嫌棄我媽，嫌棄我媽身上慘不忍睹的疤痕，從胸部到胳膊，讓他沒了慾望。
是的，他理直氣壯地出軌了。
04
而我媽，是非常傳統的農村女人。
從沒想過離婚。
甚至如果不是我發現了我爸的聊騷記錄，她是打算一直隱瞞下去的。
我聽我媽說完這些後，一個人躲進房間裡，哭得稀里嘩啦。
我用了很長的時間來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我接受不了最疼愛我的爸爸，是這樣的男人。
他毀了我心裡的信仰。
可我必須振作起來，我得保護我媽，她這輩子太苦了。
必須承認，我爸那會兒是愛我的。
我一絕食，他就趕緊和那些女人斷了聯繫，說自己只是一時糊塗，絕無下次。
我記得有次，有個女人說了一句對我不好的話，他就直接把對方罵了一頓，然後拉黑了。
這讓我誤以為，我在我爸那很重要。
於是我把自己當成了維護我爸媽婚姻的武器。
我以為只要有我在，我就能替我媽擋住那些小三，就能拉住我爸的心。
然而我終究是高估了我在我爸心裡的位置。
其實對於很多男人來說，只要外面的誘惑足夠大，孩子就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畢竟出軌這種事，有過一次，就有了癮。
05
是高二那年夏天，奶奶上廁所時，摔了一跤。
嚴重骨折。
我媽不能跟著我爸送貨了，她要留在家裡照顧奶奶。
於是我爸再次出軌。
而這一次和以前的每一次都不一樣，以前可能只是玩玩，而這一次他認真了。
他大搖大擺地把小三領回了家。
當然，為了掩人耳目，他還帶著一個男的一起，說他們都是工作上認識的朋友，來家裡玩玩。
在這裡，我必須要提下小三的名字。
因為她在我爸的人生里呆了整整9年。
而作為一個受過教育的人，我不屑於用世間最惡俗的詞來形容她。蒼蠅不沾無縫的蛋，我知道根本原因還是出在我爸身上。
她叫李蘭，我爸讓我叫她蘭姨。
多麼諷刺啊，那時我並不知道她是小三。
我爸唯一瞞不過的，可能只有我媽吧。或者說，我爸根本就沒打算瞞著我媽。
他越來越不在意我媽的感受。
他在車上，公然和小三打電話。他甚至給小三買貂，買最新款的蘋果手機。
我媽嫁給他這麼多年，可從來都沒有穿過貂。
我知道這些的時候，已經大二，我爸我媽第二次離婚。
06
是的，在這之前，他們已經離過一次婚。
瞞著所有人，包括我。
其實那次離婚，也就持續了三個月。
因為領完離婚證的第二個月，我爸和李蘭出去玩的時候出了車禍。李蘭看我爸傷得不輕，就找理由離開了。
李蘭一走，我爸念起我媽的好，軟磨硬泡地求復合。
我媽一心軟，他們又悄悄復婚了。
我是在他們第二次離婚的時候，才知道這些的。
我媽總是想方設法地瞞著我，她想保護我，可她不知道這樣我有多心疼她。
第二次離婚，同樣是因為李蘭。
我爸身體養好了，又能賺錢了，李蘭就又回來了。
於是我爸又開始嫌棄我媽了，甚至有一次，他和李蘭開視頻，他當著李蘭的面打我媽，目的只是為了逗李蘭開心。
聽我媽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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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然後我跟我媽說，必須離婚，永遠不要回頭了。
可能我媽覺得我長大了吧，她也放心了。她說，好。媽聽你的。
第二次離婚，是我陪他們去的民政局。
那是2014年，臘月二十八。還剩兩天就要過年了，而我爸我媽離婚了。
真是悲傷啊，但其實我和我媽的心裡是開心的。
終於要開始新生活了。
那年的團圓飯，家裡只有我和我媽。
屈洋，我的男朋友，他知道後，跑來陪我們過年。
他說，以後你還有我。
07
是的，故事講到這裡，屈洋該隆重登場了。
他是我閨蜜的弟弟。
其實我倆同齡，他還比我大三個月，但我讀書早，所以我比他高一屆。
因為高一屆，我在他面前總是倚老賣老，從來沒想到有一天我們會談戀愛。
轉折點是他考了我所在的大學。
閨蜜讓我照顧下她弟弟，結果全都變成了屈洋來照顧我。
其實在屈洋之前，我也談過好幾次戀愛。
可能是目睹了我爸的渣，我對愛情是沒信心的。而屈洋一點點融化了我心裡所有的顧慮。
大二那年，也就是我爸媽離婚前不久，我和屈洋在一起了。
他趕來陪我們過春節，他說，以後你還有我。
是的，我還有屈洋，但我媽只有我了。
離婚後的日子，其實挺苦的。
那時不懂法律，加上我爸的錢都花在李蘭身上，身上已經有了外債，我媽只分到十萬現金，房子車子都留給了我爸。
而我爸在李蘭的教唆下，不再管我了。學費生活費，全都讓我自己解決。
我媽一輩子沒出去工作過，為了我，只好去做家政，當保姆。
一個月掙2400塊。
我除了心疼，除了拚命去校外做兼職，就只剩下對我爸的恨了。
我去找過我爸的。
那天李蘭也在，我直接揚手給了她一個耳光。
是的，我把她打了。
李蘭氣瘋了，鬧著要走。我爸喝了酒，鬧著要跳樓。
我看著眼前的一切，不知道是該說我爸鬼迷心竅，還是該感嘆中年人愛起來的時候也很瘋狂。
是從那天之後，李蘭恨上我了。
揚言在我爸那，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很顯然，我爸愛得熾熱，選了他自認為的愛情，顧不上自己的女兒了。
那就這樣吧，從此就當我沒有爸爸。
08
2015年冬天，我媽跟著僱主去了海南。
東北實在太冷了，有錢人都喜歡跑去海南買房置業。
我和我媽的見面，就變成了一件困難的事。
真的好怕過年過節，別人都是開開心心地團聚，而我卻無家可歸。
好在有屈洋，有閨蜜。
他們大概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了。
屈洋爸媽並沒有因為我是單親家庭而嫌棄我，反而更加心疼我，對我非常好。
他媽把我當親生女兒對待，還說自己有福氣，多了個女兒。
而我每次去他們家，從來沒見屈洋爸媽紅過臉。
屈洋說，別說你了，連我都沒見過。他倆就只知道在我和我姐面前撒狗糧。
我在這樣善意和溫柔里，漸漸相信這個世界上有相濡以沫的愛情，以及相扶相助的親情。
我早屈洋一年畢業，等屈洋大學畢業時，兩家開始商量結婚的事。
我承認，我想有個家。
而屈洋他們一家，給了我關於家最好的樣子。
我貪戀這份溫暖，也想抓住這份溫暖。
其實也沒什麼商量的，我媽見過屈洋，非常非常喜歡他。
我家沒有陪嫁，什麼都沒有。公婆沒說半句不是，相反，他們出首付在市裡買的房子，寫的是我和屈洋兩個人的名字。
而結婚需要的所有東西，是我婆婆一點一點準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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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因為我媽在海南，娘家需要準備的東西，也都是婆婆準備的。
婆婆在電話里說，莉莉就是我女兒，誰準備都一樣。
我在屋裡聽到，哭紅了眼眶。
我在這樣的幸福里，漸漸忘了我有個支離破碎的家，也漸漸忘了我在這個世界上還有個爸爸。
09
可是結婚前，我爸出場了。
他不知道從哪聽到我要結婚的消息，給我打來電話，讓我回老家辦婚禮。
因為他想借我結婚這個事，把李蘭介紹給所有親戚朋友。他想讓李蘭以女主人的身份，來幫我張羅婚禮。
我當然不可能同意。
並且我告訴我爸，這個想法你想想就好，不要讓我媽知道。
可是啊，我爸的電話，到底還是擾亂了我的心。
在這之前，我想著婚禮上直接省去新娘挽著父親出場的環節，我恨我爸啊，就當我沒有爸爸。
可我爸的一通電話，讓我不知怎麼就突然變成了一個任性的孩子。
我想他來參加我的婚禮，我想他牽著我的手走那段路。
一輩子就一次不是嗎，我不想我的人生有遺憾。
可是我爸說，要麼帶蘭姨來，要麼我和我媽跟蘭姨道個歉，她才會放他出席。
我氣到發抖。
我終於放棄了掙扎，終於對自己承認，我在我爸那已經不重要了。
婚禮那天很熱鬧。是舅舅挽著我，把我交給了屈洋。
我爸這邊的親戚，除了他自己，所有人都來了。
而所有人都哭了。
我媽，我奶奶，我三個姑姑，我的姐姐們，還有我婆婆，我閨蜜，包括屈洋，所有人都掉了眼淚。
只有我，一直笑啊笑，笑得眼淚都快要出來了，我很努力很努力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我想是跟所有人證明，我爸不來參加我的婚禮，我也會過得很好，並且會過得更好。
看起來我贏了，其實我輸了。因為越是這樣，越說明我內心極度渴望爸爸的愛不是嗎？
婚後不久，我懷了孕。
生寶寶時，差點難產。算是鬼門關走了一遭。
做完手術後，我整個人還是暈乎乎的，意識不是很清晰。
我爸來看我了。
後來聽閨蜜說，我爸到了之後，我應該是感受到了，我迷迷糊糊地對我爸說，爸爸，你能親我一下嗎？
然後我爸彎下腰，親了我的額頭。
我媽，婆婆，閨蜜都哭了。我老公也紅了眼眶。
他們都知道，我對我爸的感情有多複雜。
其實我對這些幾乎沒有印象，但我知道我一定這樣說過的吧。
因為我的內心深處仍然住著一個小女孩，被爸爸呵護在掌心。我渴望爸爸還能像小時候那樣疼愛我。
然而終究是不可能了。
10
後來的這些年，我和我爸很少聯繫。
他在我的人生里，慢慢就變成了一個普通的親戚。
他和李蘭，一直沒領證。
兩人斷斷續續地在一起，我爸有錢了李蘭就回來，我爸沒錢了她就走。
我爸在這個女人身上，陸陸續續花了很多錢。
最近聽說李蘭又走了，我爸弄得人財兩空，還欠了很多外債。
算是過得挺悲慘。
有時候他會偷偷跑去我媽的抖音上，看我兒子的照片和視頻。
然後下載下來，轉發到他的朋友圈。
我想他多少是有些後悔吧，只是已經不重要了。
我和我媽現在過得很好，這才是對我爸出軌最好的報復不是嗎？
今年我和屈洋換了車，也換了大房子，而屈洋只寫了我一個人的名字。
有次朋友問起屈洋，為什麼只寫我的名字。
屈洋說，因為她已經很沒有安全感了，我還有爸媽，可她除了我什麼都沒有。媽媽在海南，離得太遠了，吵架了連個娘家都沒有。
雖然房產證寫名可能沒什麼用，但我就想讓她知道，她還有我，我可以把我有的都給她。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她不開心了可以把我趕出去。
我在旁邊聽著，眼淚就直接出來了。
我是幸福的，而我最最高興的是，我媽也遇到了自己的幸福。
是的，我媽再婚了。
我媽的僱主覺得我媽人特別好，給她介紹了一個很好的叔叔。
叔叔是黑龍江人，在海南做點小生意，家裡有個女兒，前妻在女兒兩歲時就走了。
叔叔是個特別樂觀開朗的小老頭，我媽和他在一起後，再也沒有掉過眼淚。
在徵得我的同意後，我媽嫁給了叔叔。
現在的她，每天的日常是吃喝玩樂以及做做飯，叔叔把她寵得像個小女孩。
有時看著她和叔叔在電話那頭貧嘴的樣子，我還是會忍不住紅了眼眶。
我媽這輩子吃了太多的苦。
還好最後的最後，我和她都如約而至地幸福了。
真的好喜歡如約而至這個詞呀。
一年四季會如約而至，幸福也會如約而至。
就算這一路歷經千辛萬苦，可只要知道長路的盡頭有燈火，那麼所有的苦難都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