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王朔在《三聯生活周刊》開了個專欄叫《狗眼看世界》。
這位「京圈才子」化身「咬人的瘋狗」,逮住誰咬誰。他罵張藝謀是「搞裝修的」,罵余秋雨「冒充文化人」,罵金庸「抄襲《紅樓夢》」,還罵郭敬明是個小偷。
到了2007年,他更是在《明星在線》上挨個導演、演員說了個遍,搜狐最後給的新聞標題叫「做客搜狐娛樂兩小時,王朔什麼都說了」。過足了嘴癮,王朔一隱就是8年,再出面已是2015年。
2022年8月,王朔出版了全虛構長篇小說《起初·紀年》,他曾揚言「誰寫長河似的小說誰就是傻子」,可這本新書他寫了140萬字。這幾年他一直在寫,每天500字,書房外整天外開著電視,只有畫面沒有聲音,只為有個人影。
1
1958年,王朔出生在南京,父親是政治學院教員,母親是一名醫生。兩年後,王朔全家遷往北京部隊大院,成了大院子弟。
王朔原名王岩,「朔」這個字是他自己改的,因他上小學後班裡有個女生跟他重名,王朔自己從字典里找了這個「朔」字。
父母工作都很忙,王朔剛滿月母親就被調去湖北工作,他一歲半就進了保育院,好幾個星期才能回家一趟,對爸爸媽媽根本沒印象,十歲了還不能在人群中分辨父母。
長大後王朔回憶,小時候不知道孩子是父母生的,還以為國家有個專門培養孩子的工廠,(人)出生了就送進去。
10歲那年,王朔脫離群宿環境,被接回家跟父母一起生活。他跟爸媽不熟,印象里父親永遠穿一身軍大衣,母親是一身黑呢子褂子。
因為沒人管,王朔跟著大院裡一群野孩子學「壞」了,打架、逃課、抽菸、泡妹子,天天在大街上溜達。有次他跟同伴把一隻老警犬吊起來,還給剝了皮,捅下了大簍子。
軍人出身的父親回家把他一頓痛揍,直到自己打不動了才鬆手。王朔含著淚咬牙不肯認錯,以此來抵抗父親的權威。
童年王朔(左一)
在母親那裡,他也同樣沒得到多少溫暖。
母親薛來鳳是軍醫,晝夜輪班,事業心強,平日裡很少在家。有次王朔闌尾炎發作要動手術,可母親卻選擇在院照顧病人,直到手術結束才出現。王朔從麻醉中醒來,面對昏暗的燈光喃喃自語:「我永遠都不會原諒她。」
得不到母親的關注,王朔就故意闖禍惹怒她,上小學就寫過5000字檢討,最常寫的一句話是「做了階級敵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兒」。
每次他闖禍母親都被叫到學校挨訓,回去她就會對著王朔大吼大罵。
有次母親吼道:「小小年紀就不學好,不好好學習就給我滾!」王朔脖子一梗,嗆她道:「你憑什麼這麼說我?這會你管我了,平常你到哪去了,該滾的人是你!」
母親反手給了他一耳刮子,王朔頭也不回跑了。第二天母親請假去找他,一遍遍喊王朔的名字,聲音都喊啞了,可王朔就是不答應,他悄悄跟在母親身後,心裡生出一種報復的快感。
從那以後,王朔變得更加叛逆,跟同學、老師關係更差了:
「我是超級攻擊型人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就是一個病人,我是一隻瘋狗,咬死人不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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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7年,王朔在父親安排下進了青島海軍部隊鍛鍊。
他在衛生所待了半年,學包紮,學輸液,還學了解剖,可到頭來也沒從事護理工作。
一年後海軍整編,王朔被派到一個部隊倉庫當衛生員,閒著沒事就看書,看著看著他覺得自己也能寫,就執筆寫了篇小說,取了個名叫《等待》,投給了《解放軍文藝》,沒想到還真發表了。
編輯跟他說:「你應該下到潛艇部隊,深入生活20年,一定能寫出一個特別牛的。」可那時他的志願不在此,他每月領幾十塊工資,日子過得平穩。
兩年後王朔退伍,分到北京醫藥公司當業務員,主要工作是「賣假藥」,因為業務不景氣完不成工作指標,老被扣工資。
王朔心裡憋屈,跟朋友葉京一合計,走上了「倒爺兒」的野路子。
他跟著葉京到廣州進貨,進墨鏡、收錄機、電子表、喇叭褲。5塊錢進的電子表,轉手就賣85塊。他還跑去開夜班的士,去機場宰剛歸國的華僑,一晚上能賺夠三個月的工資。
可王朔膽子細,做買賣怕囤貨,開黑車怕被抓,只能偷偷摸摸干,可還是被組織發現了。為了免受處罰,王朔乾脆辭了職,還直言「我不想給體制賣命,我要去找到自己內心的自由」。
辭了工作的王朔開起了烤鴨店,可他不是經商的料,折騰了一陣就賠錢了,只能回去「家裡蹲」,爸爸看著這個「不爭氣」的兒子,直接說:「滾,這個家不留你。」
屢屢碰壁的王朔,最終還是走上了寫作的道路。
1984年,王朔寫了個中篇《空中小姐》投給《當代》雜誌,講的是一個水兵和空姐的戀愛故事。經驗豐富的老編輯一眼就看出了王朔的才華,他叫王朔刪減字數,還改了一個「光明」的結尾。
這部作品一出手就被尤小剛買走了影視版權,王朔還獲得了文學新人獎。
接下來,王朔又跟妻子沈旭佳合寫了《浮出水面》,稿費一千多塊,為了不繳個人所得稅,王朔決定署名寫自己和妻子兩個人的名字。
嘗到甜頭的王朔繼續寫下去,《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橡皮人》《我是你爸爸》都是那時候的產物。《橡皮人》取材於他去南方做「倒爺兒」的經歷,王朔塑造了幾個麻木、混沌的小市民,開篇第一句就是「一切都是從我第一次遺精時開始的」。
這部作品被馬未都選進《小說選刊》,刊出前主編把這句刪掉了,編輯馬未都不舍,偷偷跑到印刷廠加回來,最終大火。
80年代,王朔成了整個中國年輕人的精神偶像,他的作品題材大眾,語言鮮活,人物有痞勁,鼓勵年輕人解構權威,挑戰父親,啟發著改革開放以來的新青年。
《頑主》
1988年,王朔有四部改編電影上映,分別是《頑主》《大喘氣》《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和《輪迴》,影響最大的是《頑主》。
電影上映後,有空調工人到王朔家施工裝空調,過程中聊起剛看的夜場《頑主》,工人說:「寫這片子的師傅准跟我們這樣的人一起混過。」
王朔聽見樂了,明白自己已經「滲入到了群眾深處」。
「一不留神兒,成腕兒了,那是我第一次在社會上有了知名度,有些不成器的人開始羨慕我。」
電影上映之後,王朔的名字響遍全國,他在一個大雪夜請朋友們看電影,眉飛色舞地對葉京說:
「中國電影哥們兒現在平趟。」
3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王朔開始轉換陣地,移步影視圈當編劇。
當編劇的原因也很簡單,為了賺錢:「劇本我寫個3萬字,拿一兩百萬,我寫一本書,累死我,也就發到一兩百萬,之後就是盜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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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1989年初,王朔和馬未都、莫言、海岩、史鐵生、劉震雲等作家聯合成立了「海馬影視創作中心」,開始出售文學改編影視作品,王朔是老闆,馬未都擔任秘書長,開了市場化寫作的先河。
王朔解釋「海馬」的由來:「海馬全身均可入藥,有壯陽、止痛、強心等功效。如今,文學藝術正羞羞答答地左右為難,雅和俗像扯著一把鋸的兩隻手。我們只想說:來幾兩海馬吧,誰缺少什麼,就讓它得到什麼。」
1989年,北京電視藝術中心主任鄭曉龍接到任務:1990年北京電視台有一段時間空檔,急需一部約50集的電視劇填補播放。
時間急任務緊,鄭曉龍左右為難,找了王朔、李曉明等好友在薊門飯店聊天,策劃這部電視劇應該拍什麼。考慮到當時中國正處於市場經濟轉型時期,他們最終確定要拍攝一個年輕人追逐理想、體驗真情的故事,還採取室內劇的模式,就這樣《渴望》誕生了。
1990年《渴望》面世,一經播出就引起了巨大轟動,觀眾非常喜歡劉慧芳和宋大成,甚至有了「嫁人需嫁宋大成,娶妻當娶劉慧芳」這樣的話。
電視劇播放期間,連社會上的犯罪率都下降了30%,為此公安部還特意給《渴望》劇組頒發了一個獎項。
這部劇也成了王朔創作上的分水嶺,「1991年前我是個職業寫作者, 1991年之後我基本上就是一個放任的態度。」1991 年之後,王朔少有小說問世,開始集中寫劇本。
接下來他又親自操刀了《編輯部的故事》,成了國內情景喜劇的鼻祖。他和趙寶剛合作的《過把癮》把觀眾哭得死去活來,還順帶捧紅了王志文和江珊。
與此同時,王朔的文學作品也被大規模搬上大螢屏。1993年,姜文把王朔兩年前寫的一部中篇小說《動物兇猛》改編成電影,在王朔生日當天開機,開機現場,姜文和一伙人拉出橫幅,上面赫然一行大字:
「陽光永遠燦爛,朔爺永遠牛逼!」
圖源:《陽光燦爛的日子》
王朔的名字成了電影票房的保障,有次在人民大學電影院內,銀幕上一打出「編劇王朔」,底下觀眾就炸了鍋。1992年,王朔還出了磁帶,名字就叫《玩的就是心跳》,裡面12首歌全以他小說命名,演唱者囊括了那英、騰格爾、井岡山、田震、韓磊等當年最紅歌手。
那年年底,他還出版了四卷本文集,首印8萬冊,他也成為了在世作家出文集第一人,還推動了中國的版稅付酬改革。那年他不過34歲。
國外的《泰晤士報》《紐約時報》都對他爭相報道,《商業周刊》還稱其為「以最現實的姿態敘寫中國現代社會問題的傑出作家」。
他的文集首印當月就脫銷,每天出版社門口都擠滿了人。文集上市前,出版社還印刷了150萬張王朔畫像,貼滿全國各書店網點。
他去書店、禮堂做演講,幾百人都在排隊等他,一看見王朔現身,一群人爭著喊「王朔我愛你」。
也有女生見了真人後表示失望:「他不應該是挺壞的嘛,至少要有絡腮鬍子啊。」
可台上的王朔一點都不自知,他笑罵自嘲:我就像峨眉山上的野猴子。
4
1994年,王朔在北京電影學院認識了剛上大學的徐靜蕾,被這個正宗北京「大颯蜜」給吸引了。
他毫不掩飾自己對徐靜蕾的喜歡:
「徐靜蕾是搖滾果出身,搖滾果出身在北京范兒是最正的,玩的邋遢帥,就是完全不修邊幅的年輕人,我特別喜歡這種人。因為否則我覺得特別累,每天描眉化妝,你打扮給誰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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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兩人火速戀愛起來,天天打電話。因為對徐靜蕾太著迷了,他還跟妻子沈旭佳離了婚,房子、財產都給了前妻,沈旭佳還把女兒帶走了。
有了王朔這座靠山,徐靜蕾在影視圈裡火速發展起來。她在趙寶剛新劇《一場風花雪月的事》里演女主,成功打開了知名度,等《將愛情進行到底》播出後,徐靜蕾成了國內一線女星,紅得發紫。
新世紀後,她還當上了導演,先後導了《我和爸爸》《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收穫了導演獎,成了京圈出名的才女。
圖源:《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徐靜蕾走紅的同時,外界對王朔的批判卻開始蔓延。
1993年,《光明日報》發文《從王朔小說中讀出什麼》質疑王朔的「藝術市場化」:
「如果把文學完全建立在一種商品觀念上,就必然會損害藝術的特性和精神……變文學為『逗樂解悶』『噴飯解頤』的工具,就會拒絕深刻、拒絕意義而媚俗。」
這場批判越演越烈,甚至上升到了精神層面,不少人覺得王朔的思想是在腐蝕青年。
1993年,《上海文學》第六期發表了文章《曠野上的廢墟——文學與人文精神危機》,批判王朔向年輕人灌輸資本主義和自由主義歪想法,作品反映了人文精神的枯萎。
不久之後,馮小剛在一場飯局聽到風聲稱王朔被媒體「封殺」,彼時兩人合開的「好夢電影公司」勢頭正猛,出了《永失我愛》《情殤》等好幾部熱門劇。
消息傳出不久,上面對王朔的管制就下來了。「好夢」接下來籌備的《月亮背面》《過著狼狽不堪的生活》無一過審,王朔唯一擔任的導演的《我是你爸爸》還被禁播。
1997年,王朔想拍池莉的小說《一去永不回》,又在送審時因「宣揚灰色人生觀」被斃。王朔意識到自己的黃金時代結束了。
為了不拖累馮小剛,王朔解散了公司,將馮小剛推到了華誼兄弟的手裡:「他們是衝著我來的。你有機會活,不要一起死。」
去美國之前,他還把徐靜蕾推給了趙寶剛。
圖源:《甲方乙方》
1997年,北影廠廠長韓三平找到馮小剛,想讓他拍部喜劇片慶祝春節。馮小剛花45天拍了部《甲方乙方》,葛優、劉蓓擔任主演,當年年底就上了映,一舉收穫3600萬票房。
《甲方乙方》之後,馮小剛火了,躋身京圈一線導演,接下來幾年接連創作了好幾部「賀歲檔」大片。
這部影片改編自小說《你不是一個俗人》,可編劇團隊卻沒署王朔的名字,在影片最後,葛優操著幽怨的語調緩緩說道:
「1997年過去了,我很懷念它。」
5
王朔在美國待了不到一年,可再回國時代卻已變了。
2001年,王朔的好友梁左在家去世,幾個月後哥哥與又父親相繼離世,「有人上午還好好的,下午就沒了」。
雖然從小跟父親關係緊張,但一開鑰匙發現人不在的感覺還是他承受不了,「上面連著的那個根斷了」。
那年王朔43歲,親友的不斷離世讓他覺得生命沒有意義:「他們在的時候,我和他們很疏遠,他們走了我很孤單。」
「人生的意義,就是在於活著的時候相互溫暖。」
那段日子,王朔過得渾噩噩,他很少動筆,也不再公開發言,夜夜去三里屯酒吧買醉。吳虹飛採訪他的文章開篇寫道:
「年輕一代已經不太知道,這個名字曾經以橫掃之勢,長期雄踞在電影、電視以及書店的書架之上。80後、90後在漫長的青春期里尋找自己的文化偶像時,王大爺正在三里屯的某個酒吧里夜夜兩眼發直,兀自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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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他跟徐靜蕾長達十年的感情也沒繼續下去,雖然兩人照舊每天通話,互幫互助,但關係也已畫上句點。
後來每次有記者問,徐靜蕾都會說王朔是自己的「良師益友」,王朔答得也很簡單:紅知。
2007、2008年,王朔高密度地出版了幾本書,《我的千歲寒》《致女兒書》《和我們的女兒談話》,重新恢復了那個嬉笑怒罵的「流氓」面孔,只是少了戲謔,多了溫情。
可是讀者卻不買帳了,覺得小說「氣不對」「rubbish」「虛了吧」,評論家也逮著機會一通批評:
「寫走了,寫散了,寫飛了,滿篇囈語。」
2007年,借著幫王子文「贖身」的一樁官司,王朔再次出現在大眾視野,出席法庭的第二天,他接受了一個叫《明星在線》節目的採訪。
王朔在節目開頭聊了一點官司,接下來就嘴豁了,馮小剛、韓寒、張藝謀,還有影視圈的導演、明星一通說了個遍。
他還在鏡頭前還直言:「巴金說要講真話,在他 100 歲還沒來及講真話就走了。我不能到 100 歲才講真話,今年我 49 歲,從今天起,我就講真話。」
「是我的,我就認帳。不是我的,你按不到我頭上,按上了我也不在乎。」
搜狐最後給這次訪談定的標題叫「做客搜狐娛樂兩小時,王朔什麼都說了」。
接下來兩個月,王朔頻繁露面各大媒體,時不時冒出「吳崢是個騙子」這樣的大尺度言論。大傢伙兒都以為曾經的「朔爺」回來了,結果王朔轉了一圈之後徹底消失了,再次在媒體前現身,已是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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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隱8年,王朔只寥寥出現過幾次。
一次是給馮小剛的《非誠勿擾2》擔任編劇,票房破了7億,豆瓣評分卻不合格。另一次是擔任姜文電影《一步之遙》編劇,也成了「北洋三部曲」里大眾口碑最差的一部。
王朔那種抖機靈、痞氣的台詞不再被年輕人賞識,曾經叱吒風雲的京圈,也逐漸遠去。
2015年,為支持徐靜蕾的電影《有一個地方只有我們知道》,王朔罕見出面站台,這年他57歲,相貌變了,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電影是王朔聯合編劇,里有一段台詞說:「愛情是杯水,總會涼下來的,無論你們的關係到哪一步,都不要變成仇人,讓這盆水結冰。」也被不少人看成是兩人關係的總結。
上世紀90年代,王朔就曾揚言要寫一部「牛逼的小說」:「最損寫成《飄》,一不留神可能就寫成《紅樓夢》。」
這部書他一直在寫,可從未示人。這些年他隱居在順義的家中,一月只出門一趟採購,大部分時間他在書房看書,寫書,每天寫500字。
書房外他開著電視,只有畫面沒有聲音,跟晚年的張愛玲一樣,一開開一天,只為有個人影。
2022年8月16日,64歲的王朔推出新小說《起初·紀年》,這部小說不同於以往的作品,背景放在古代,取自漢武帝的故事,囊括了一眾歷史人物。
小說全虛構,四卷本140萬字,每本都跟磚頭一樣厚。文章仍舊是不變的王朔風格,但卻讓人懷緬高光的90年代。
以前王朔認為:「小說是什麼?就是自己生活的寫照,文字是什麼?就是簡化的過程……誰寫長河似的小說誰就是傻子,你不如拍長電視劇,大家直觀地看。」
時隔15年再度出書,王朔這次卻說:
「我以往的作品多少都在寫自己,可算作非虛構,只有這部作品,才是我真正意義上的虛構小說。」
新書簡介中,他除掉了「頑主」「京圈才子」這些標籤,只剩下兩個字:作家。
7
新世紀初哥哥、父親過世後,王朔曾嘗試著跟母親和解,他給自己定下要求,不再跟她吵架,可不久就失敗了。
清明節兩人掃墓,母親不停對兒子的穿著指指點點,王朔終於忍不了了,怒吼道:「你少關心我,你就不會尊重別人,你不知道你一直讓家裡人不舒服嗎?」
有人問他母親是否為自己感到驕傲,王朔兩眼一瞪:「我不允許她為我驕傲,不許你們這麼貪天功為己有,我是自己成長起來的,孝可以,但我絕對不順。」
談到父母關係,他說:「小的時候他怕他們,大一點開始煩他們,後來是針尖對麥芒,見面就吵;再後來是躲著他們,一方面覺得對他們有責任,應該對他們好一點,但就是做不出來、裝都裝不出來。」
2007年,王朔帶著母親上了一檔心理訪談節目,企圖化解兩人多年的仇怨,王朔多次落淚。可採訪末尾王朔問母親:「如果我是一個殺人犯,你還愛我嗎?」母親薛來鳳回答:「我會舉報你。」
王朔尷笑一聲,擺了擺手。後來他在文中寫道:
「家庭還是有它好的一面,比如天倫之樂,你在熱鬧里就覺得熱鬧討厭,你在孤單里又會覺得孤單很難受,到中老年的時候還是需要有家庭的。人生這場戲我是演砸了。砸了有砸了的演法,收場太累了,失去的歲月沒法兒重播。」
30歲那年,王朔當了父親,他很寵溺女兒王咪,企圖把所有的愛都給她。他給女兒買任何她想要的東西,帶著她玩遊樂場。有次王咪看中了一塊800塊的手錶,王朔二話不說買了下來。
馬未都很詫異,王朔說:「我為女兒花錢理所應當,我就是要讓那些臭小子知道,800塊錢別想騙我女兒。」
後來父母離婚,王咪跟著母親去了美國,身邊沒有父親,她常對王朔講:「做你女兒真倒霉。」王朔很愧疚,他很動情地寫了《致女兒書》,直言「我這輩子最對不起女兒,我這一生至少要為女兒打個前站」。
他用自己半生的經驗教導女兒:「你必須內心豐富,才能擺脫這些表面的相似。煲湯比寫詩重要,自己的手藝比男人重要,頭髮、胸和屁股比臉蛋重要,內心強大到混蛋比什麼都重要。」
王咪後來認識了畫家朱新建的兒子,同樣是原生家庭破裂,兩人最終走入婚姻殿堂。
女兒新婚那天,王朔沒有出現在現場,到場的是趙寶剛、劉震雲、陳丹青、孫甘露等老友,作為娘家人坐在台上,馮小剛是證婚人。
談到女方父親為啥沒來,陳丹青說:
「我知道今天王朔為什麼不來,他扛不住,他沒有勇氣站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