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籠中囚雀,只要他來,我都無限順從

2022-01-09

【本文節選自《窮男富女戀愛記——老娘賺夠錢,就為包養你》,作者:一隻五丁包等,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1.

「哥哥,我乖,」我抬手,腕上的鎖鏈發出嘩啦啦的響聲,輕輕勾住那人染血的手指,「你痛不痛?」

他低頭,動作緩慢地推了推金絲眼鏡,即使我已成為南譚籠中囚雀,他也依然盡力掩飾眸中瘋狂的神色,似乎想在我面前保留最後一分體面。

那張冰白的臉上帶著揮不散的郁色,眉間陰鷙令人心驚膽戰。

薄唇微抿,紅得偏紫,更顯得他面色蒼白,令人壓力倍增。

「我問你,」他聲音嘶啞,像最華貴的布料被惡意撕破,帶著陰暗潮濕的壓抑感,如同在暗處高舉起來的蠍子尾巴,「去哪兒了?」

我不說話,只握緊那隻修長又冰涼的手。

南譚緩緩蹲下身,空著的那隻手撫上我的脖頸,冰涼的觸感像條毒蛇在我的皮膚上蜿蜒行進,聲音又低又冷,浸滿惡意,「去見……他了嗎?」

「沒有。」我拉住他的手晃了晃,像以前他還沒撕下面具的時候那樣。

「怎麼辦呢……」南譚掐在我脖子上的手顫抖著微微使力,氣息不穩,胸膛起伏,壓抑著極大的怒氣,「我……不信你啊。」

窒息感猛地襲來。

我艱難地抬起手摘掉他的眼鏡,扔到一邊。

那雙多情的桃花眼中此刻是未來得及收起的恐怖情緒,憤怒、不甘和濃烈的嫉妒。

南譚卻莫名像是忽然清醒了似的,驟然鬆手,踉蹌著後退幾步倒在牆邊。

「不是的,乖乖,我不是……」他手足無措,甚至有些不正常的迷茫,「你知道的,我、我不正常……我……」

重新獲得空氣的我狼狽地喘息片刻,然後毫不遲疑地爬過去,撲進他懷裡,吻上那片形狀漂亮、觸感冰涼的薄唇。

「哥哥,」我捧起他錯愕的臉,心疼地在他微紅的眼尾上親了親,重複道,「我乖的。」

我是你的金絲雀,至死都是。

2.

我叫顧意,是個有錢人的私生女。

有錢人家裡藏污納垢、鉤心斗角,但日子也算得上是衣食無憂。

可惜,有錢人兩個月前出意外死了,繼母和她那個窩囊廢兒子聯手將我趕了出來。

可喜可賀,我那個不知道在哪條紅燈街宿醉的未婚夫從頭到尾也沒露過面。

否則南譚可沒辦法在路邊把我撿回來,鎖在這兒。

我抬腳輕輕抵上南譚的胸口,像是拒絕,又像邀請,腳踝處細嫩的皮膚被鎖鏈磨得微微發紅,他半跪在床邊,低著頭看不清神情,似乎比昨晚正常得多。

「意意,你不能再逃了。」

那雙骨節分明、輪廓漂亮的手,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齊,此刻正輕輕握住我纖細的腳踝,他笑得溫和,抬頭時眸子裡卻又冷又瘋,危險意味十足。

「我真的,」南譚手指輕撥,鎖鏈應聲而扣,清脆的響聲刺激得他眼中的瘋狂更甚,聲音中帶著一種詭譎的愉悅,「好擔心啊。」

我活動活動被鎖好的腳踝,滿意地輕笑出聲,乖巧道:「好,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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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譚眸色沉沉,長臂一伸將我箍進他懷裡。這種對我極度需要甚至渴求的感覺,使我不由得滿足地喟嘆出聲。

南譚啊,你最好,永遠別打開這把鎖。

你乖一點,我也就乖一點。

3.

小阿姨把請柬拿進來的時候,南譚正在往我的麵包片上抹草莓醬。

「不去嗎?」我咬下一口麵包,漫不經心道,「顧家的?」

「嗯。」南譚低低地應了一聲,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溫聲道,「意意想去?」

「我去不得嗎?」我細緻地擦乾淨嘴角,「哥哥,我很聽話,不會亂跑的。」

「意意,」他忽然笑開,眼睛彎彎,顯現出最溫柔的樣子,薄唇輕啟,話語威脅,「該不會是想見你那位未婚夫吧?」

「未婚夫嗎?」我歪頭,「姓許還是姓李來著?相比於晚宴,他的葬禮我會更加熱衷點。」

南譚目光沉靜地看了我半晌,扯起嘴角虛假地笑了一聲,輕飄飄的、尾音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性感,「好。」

「吃好了嗎?」

我點點頭。

他走到我旁邊俯身,我順從地勾住他的脖子,被他橫抱起來。

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呢。

A 城裡的九月向來如此,熱風卷著燙人的太陽光一股腦地貼到人身上來。

我穿著素凈的白紗裙,跟在南譚後面上樓。路過有認識我的,都假裝沒看到,快走幾步後對我倆指指點點。

因為我在他們眼中素來高傲蠻橫,是大家口中的壞女人。

更因為我被顧家趕了出來,是 A 城裡人都知道的事。

南譚眸色陰沉,唬得那幾個小女生趕緊跑開。

我輕輕提起裙子,脊背挺直,腳步未停,經過他身旁時輕嗤道:「理她們做什麼?」

嫉妒我,所以厭惡我、唾罵我,可又想成為我。

小丑罷了。

「換個宿舍。」

「什麼?」我剛走到樓梯轉角,聽了這話一時間有些怔愣,回身看他。

他還拎著我淡紫色的行李箱,因為天氣炎熱,襯衫最上面的扣子開了兩顆,男人白皙的皮膚和好看的鎖骨若隱若現,袖子挽起,露出的小臂結實有力,隱隱能看到青筋微凸。

南譚扶了下眼鏡,然後平靜地抬頭看我,聲音清啞,卻有著讓人信服的力量,他重複道:「不用再上樓了,換個地方。」

他這人皮膚是不同於常人的白,眉間還是斥著陰鬱,此刻薄唇微抿,目光沉靜,那雙格外黑的眸子裡映著我的身影,絲毫看不出他情緒失控時的瘋癲乖戾。

我身後的光灑在他身上,更襯得他此刻乾乾淨淨。

我恍然間覺得,面前這人像是某種歷史悠久、追究不出具體年代的瓷器。

「你答應我,讓我住寢室的。」

我享受他對我的需要,卻不代表允許他一次性就嘗到太多甜頭。

男人嘛,慣不得。

「嗯,」他換了只手拎箱子,右手來拉我,「只是換個寢室,意思是。」

像上個世紀貴族舞會上的邀請。

鬼使神差地,我搭上那隻手,跟著他下樓。

走到一半,我才恍然大悟似地想起,剛才那兩個女孩子,好像是跟我同寢室的人。

怪不得她們說我高傲,我向來不關注討厭的人。

不過……這他也記得嗎?

我低下頭,又看見他拎箱子的那隻手,還裹著紗布,隱隱透出血色。

是前幾天我從別墅逃跑被他抓回去那次,他氣得發瘋,眼底是幾天沒睡覺導致的紅血絲,看得我心驚,最後卻到底不捨得碰我,一拳打到玻璃柜上,碎片扎入皮肉,鮮紅的血液划過白皙的手背。

然後呢?

我茫然地回想了一下,然後他慌張地像做錯了什麼事似的,用另一隻完好的手,也就是現在拉著我的這隻手,輕緩地蓋住了我的眼睛,力道柔和得像是在對待什麼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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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意意,別怕。」

明明傷的是他,痛的是他,可他卻說,意意別怕。

南譚,你究竟是個什麼……什麼樣的人啊……

4.

南譚給我換成了學校里的小別墅,四人寢室,各自有單獨的房間。

西邊這一片都被辟出來作為別墅區。

我站在一棟門口有著大片吊鐘海棠的別墅前。海棠開得熱烈又漂亮,花香撲面而來。

和我小時候一樣。

「你在另一邊。」南譚停好車後追上來說道。

我搖搖頭,「我就想要這棟。」

他的手緊了緊,我覺得有些好笑。

「哥哥,」我抬眼看他,笑得無害,「是害怕了嗎?」

南譚不說話,薄唇緊抿,嘴角向下,眸中晦暗不明。

「沒關係的哥哥,」見他這樣,我愈發惡毒地提醒他,「就算哥哥再丟下我一次,我也……」

「顧意!」南譚氣息不穩,情緒失控地低吼道。

他的嘴唇都仿佛失去了血色,脖頸處青筋暴起,眼中陰鷙和暴躁交雜,整個人顯得病弱又暴戾。

好像連頭髮絲都帶著恨意似的,不知道是恨我,還是恨他自己。

我沒來由地煩躁起來,「然後呢?要幹什麼?繼續把我抓回去關起來?」

南譚閉了閉眼,強忍著攥緊拳頭,聲音又開始染上不正常的情緒,尾音像裹著毒刺,「乖乖,我們會一起死的,對不對?」

「南譚,」我簡直氣笑了,「你十年前怎麼不說這句話?你現在又憑什麼要跟我死在一起?」

「南譚!」我被他扛在肩上,掙扎不開。

他又開始發瘋了。

南譚大步流星,很快走到車前,將我小心翼翼地放進后座。

我掙扎累了,乾脆破罐子破摔地往后座上一躺,裝死。

果然,二十分鐘之後,車又在那棟熟悉的別墅前停下,我直接打開車門沖了進去。

「砰」的一聲甩上門,「我自己關上好吧?!我自己囚禁我自己!」

「……意意,」南譚的聲音隔著門板顯得有些悶,「我想進來。」

這男人囚禁都囚禁了,還他媽的總要裝出一副尊重我的意思來。

「難道我不讓你進你就不進嗎?!我好大的本事啊哥哥。」

「嗯。」

「……」我氣得呼吸急促。

「那你就等著吧!」

「嗯。」

他媽的!我抓起枕頭扔到門上。

「意意!什麼聲音?你磕到了?!」

「那他媽是枕頭!」

「好。」南譚頓了一下,應該是「我在他的領地」這個認知極大地安撫了他的情緒,他甚至有心思提醒我:「意意,不要說髒話。」

我又氣笑了。

十年前,十年後,都是一樣的煩人。

5.

我和南譚的相識應該能追溯到很久以前了。

那時候我還和母親住在一起,門前是大片大片的吊鐘海棠,芳香熱烈,燦若朝陽。

我們總是搬家,這次的家我很滿意。

友善的鄰居、漂亮的花圃和情緒穩定的母親。

那段時間我是真的過得很快樂。

直到某一天,我在某一棟房子後院的叢叢玫瑰花朵後面看到了他,那個被關在籠子裡的、漂亮的小男孩。

紅色的玫瑰花簇擁在籠子旁邊,白色的薔薇花枝順著籠子盤旋而上,守護著籠子裡那個如白玉雕琢般的瓷娃娃。

我想我一定是被那眼睛蠱惑了,那雙漂亮又平靜、清澈又陰鬱的眼睛。

那之後幾天,我都會去找他,抓著一大把吊鐘海棠和用撿瓶子的錢換來的糖果,去看望我唯一的朋友。

我有一個世界上最漂亮的朋友。

我要拯救我唯一的朋友。

砸開籠鎖的時候,我的心跳得好快,我很害怕那個叔叔回來看到我弄壞了他的東西大發雷霆,但我更害怕我的朋友會如我偷聽到的那樣,被賣到不知道什麼鬼地方去。沒關係,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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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賺了好多錢,如果被叔叔發現了,我就用我所有的錢跟他換我的朋友。

「哥哥快跑!」

我摔在了不知道什麼東西上,像是森林裡斷在地上的樹枝,劃破了我的胳膊。

「不行!我們一起!」他要拉我,可他餓了這麼久,早已瘦得不成樣子,又哪有力氣來拉我呢。

我稍微活動一下崴到的腳踝,就痛得直吸氣。

「哥哥你跑!去找媽媽來救我!」我聽見後面黑暗深處的腳步聲,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掰開他的手,「我家在海棠花街 320 號,我等哥哥!」

小哥哥遲疑著,聽到叔叔的咒罵聲時一個激靈,哭著點頭道:「好!你等我!」

「我等你!」

他跑得很快,很快就要消失在森林深處。

我有些慌,再次和他確定,「哥哥!你要回來!」

可能是跑得太遠了,或者我太緊張,又或者是因為叔叔追上來得太快了,在我被木棍打暈的最後一刻,也沒有聽到小哥哥的回應。

那之後很多個晚上,我都在想他那天晚上有沒有回來找我。

為什麼母親說從始至終都沒有看到這樣一個孩子敲響 320 號的門?

為什麼之後我在海棠花街等了那麼久、那麼久,他都……沒有來啊……你騙了我啊,哥哥。

你怎麼能騙我呢,哥哥?

十一歲的我,頭一次感到了極大的委屈,甚至是羞恥。

而這根埋在我心底的刺,仿佛拉開了我不幸人生的序幕。

因為被那個混蛋盯上,所以我們之後搬家搬得更為頻繁,在人們的指點和生活的擠壓之下,母親的情緒也越來越不穩定甚至惡劣。

她斥罵我是她一切不幸的源頭,別的孩子得到誇獎、愛撫,我只得到羞辱、毆打。

她會半夜衝進我的房間揪起我的頭髮拖到陽台;會在吃飯的時候把湯麵直接扣在我頭上;會在我想要出門上學時把我扒個精光,在我一次又一次的磕頭懇求下才沒有打開那扇外面就是馬路的房門。

最開始的時候會感到很難過,因為我經受的這些都沒有理由。

只是她想這樣,而我是她的女兒,而已。

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來著?

啊……是她在校長辦公室,扇了我一巴掌,要我下跪,給那個欺負我的同學道歉。

在那個同學和他家長輕蔑又嫌惡的目光中,我幾乎麻木地、沒有遲疑地、仿佛演練了千百次似的……從二樓跳了下去。

在一片驚呼聲中,我閉上了眼睛。

真的……好累啊……

再醒來,我就不是袁意了,我成了顧氏集團的二小姐,顧意。

顧家很大,有專門照顧我的小阿姨,可她對我的母親和我昏迷時發生的事都緘口不言。

我經常坐在門口,但母親再也沒來看過我,再也沒有。

那一年開始,我所有的鮮活好像都得消失無蹤。

我成了一張不會說話、不會高興卻帶著鋒利稜角的黑白照片。

我時時向外望。

門前,再也沒有那片熱烈得像朝陽一樣的吊鐘海棠了。

什麼,都沒了。

6.

顧娉婷的訂婚宴在九月十九。

我拎起那張邀請函的時候,有點想笑。

多難看的嘴臉啊,我的姐姐。

妹妹前腳剛走,你怎麼就和妹妹的未婚夫滾到一張床上去了呢?

「小姐,」燕燕是新來的女傭,說話總是拘謹,「那條裙子被人臨時買走了。」

「嗯。」我不甚在意,在墊子上繼續做瑜伽動作,這場訂婚宴上,只要南家繼承人站在我身邊,穿什麼衣服對我而言根本沒什麼所謂。

「小姐,這是您的信,」燕燕把一封厚厚的信放在茶几上,然後恭敬道,「我去做飯,您今天想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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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隨便,」我吐出一口氣,換了個姿勢,「先做一份水果沙拉,我一會兒要吃。」

「好的。」

我到底還是把住進寢室的計劃延期了,真可惜。

自從上一次故意惹怒南譚之後,他半強迫性地給我請了一個月的假。

「非常尊重人的南先生,請問我有選擇的權利嗎?」

「你可以選擇是停一個月還是半年,意意。」

再多跟南譚待一段時間,我想自己會被氣得起碼少活十年。

真是可喜可賀。

「小姐。」做完一套動作後,效率很高的燕燕捧著沙拉回來。

我不喜歡坐在餐桌旁邊,我喜歡抱著碗,窩在某一處吃飯,比如被窩、沙發。

十二點的報時鐘聲響起,今天的例行電話里,南譚說臨時有個生意要談,讓我不用等他吃飯。

皆大歡喜。

最近每天兩個小時的通話已經將將磨光我的耐心,能不見面最好,省得我吃一肚子氣。

「打開。」我努努嘴示意燕燕打開信封,然後坐到沙發上叉起一塊蘋果。

一沓厚厚的照片被放到我面前的茶几上,燕燕跪坐在地毯上,將照片一張張排列開來,看清照片上的人後,我的嘴角漸漸抿平,手下一松,銀制叉子和玻璃碗碰撞出清脆的響聲。

直到最後一張照片,我看見那女人胳膊上的針孔時,終於控制不住情緒,一把掀翻玻璃碗。

水果混著白色的沙拉醬,落到紫色的地毯上發出悶響。燕燕一抖,慌張地跪好,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照片上是我的母親。

我那位該有九年未見的母親。

如今披頭散髮、眼睛渾濁、酗酒、吸菸,甚至……注射毒品。

想提醒我污泥里生長的過去、卑劣不堪的出身嗎?

好,好得很。

我呼吸急促,胸膛起伏,只覺得怨毒的情緒占滿了整個胸腔,那口惡氣梗在喉頭。

我的好姐姐啊,你真是,太知道我討厭什麼了。

這麼令人作嘔的手法,真是想讓我不看出是你都難啊……

從小到大,我最厭惡的顧大小姐,你怎麼可以這麼有恃無恐、趾高氣揚地活著啊……

你憑什麼?

「燕燕,」我聲音低澀,盛怒之後卻格外平靜,「你說……我的裙子,被誰買走了?」

燕燕聲音發慌,趕緊答道:「店長說是顧家的小姐強行要拿。」

顧、娉、婷。

我頭仰在沙發靠背上閉眼。

許久,夢囈般輕聲道:「啊,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很喜歡那條裙子的。」

「啊……」燕燕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小姐剛才不是……」

看到我面無表情地斜她一眼,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沒關係,」我皮笑肉不笑,低聲道,「去,告訴陳姨,我喜歡的那條裙子沒了就沒了,讓她親自再給我挑一條。」

「……是。」

我假寐片刻,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望著鐘錶輕輕默數,三、二……

燕燕送來了我的手機。

我冷笑一聲,接起後乖巧道:「哥哥。」

「嗯,」南譚大提琴似的聲音隔著電流聲,沙沙啞啞地傳過來,顯得格外性感,「我聽說,你喜歡一條裙子?」

「啊,不是很喜歡,但是哥哥……」我聲音輕緩,逐漸發冷,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歡別人搶我的東西。」

「好。」

我竟然聽見電話那邊隱約傳來那個窩囊廢狗腿的聲音,然後是不知和誰的爭吵聲。哈,難不成今天的「生意」就是和顧家談的嗎……

片刻後,南譚的聲音再次響起,溫聲哄我,「意意,拿回來了。」

「啊……」我窩進沙發里漫不經心地欣賞自己新做的指甲,笑容泛起故意,惡作劇般道,「可是別人碰過的東西,我就不稀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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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意料之中的縱容。

我忽然間起了心思,得寸進尺地惡意道:「被弄髒了的裙子,就燒了吧。」

「好。」還是同樣沒有片刻猶豫的回答。

南譚對我,沒有底線。

我終於笑出了聲,帶著真實的愉悅和無比的暢快。

哥哥啊哥哥,這可真是一場最有趣的遊戲。

7.

晚風吹得我頭髮飛揚,清涼之下,醉意卻愈發明顯。

這次秦家晚宴,我是偷偷溜進來的。顧家人總說我是瘋子,因為我總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沒有理由且不求結果。

南譚不喜歡我拋頭露面,陳姨說他是為了保護我,可是啊……

我冷笑一聲。

保護?又有誰敢動南家的人呢?

不過是同那些所謂的公子哥們一樣,不想將自己隨手豢養的雀兒帶到明面上罷了。

我偏不如他的意。

我向來不喜歡喝酒,尤其是這種加了料的酒。

我漫不經心地搖晃著高腳杯,整個人散漫地倚靠在陽台上,看宴會上的人們觥籌交錯、各自為營。

「漂亮的小姐,」男人油膩一笑,「讓我們為這片夕陽乾杯。」

「好。」我輕笑一聲,然後將紅酒盡數倒在了他的頭上。

「你他媽的!」男人跳腳大罵。

我沒忍住笑出聲,在他詫異的目光中坐上陽台,微微後仰,像一隻偶然棲落於此的候鳥,又像一隻折了翅膀的風箏,於風中搖搖欲墜。

頭腦被酒精麻醉,我整個人此刻都麻木又無畏。

所謂醉生夢死。

「為夕陽乾杯!」

我大笑,一擺手將酒杯砸到地上,摔個粉碎。

宴會的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眾人不由得側目而視。

又是一陣風襲來,我背對著夕陽,長發凌亂,風吹起頭髮絲遮擋了視線,隱約看到一個高大瘦削的身影向我這邊奔來。

我笑一聲,輕輕抬腿,後背輕仰。

轉瞬之間,膝蓋就被急迫又刻意放軟的力道按下,我順著這力道往面前人的懷裡撲過去。

滿懷的冷冽香氣。

我軟軟地把胳膊搭在對方的寬肩上,仗著醉意肆無忌憚道:「呀,好巧啊,哥哥。」

南譚將我籠在懷裡,語氣不好,「你喝了多少酒?」

「啊,一……二……三……」我掰著指頭數數,打定主意當個無賴。

「南總,這位是?」

有個打扮性感、氣質嫵媚的紅裙女人在他身後站定,語氣不善地沉聲問道。

「你管我是誰!」我瞪她一眼,猛地一竄,緊緊勾住南譚的脖子,像被入侵領地似的,齜牙咧嘴地恐嚇道,「南譚,我的。」

南譚任由我在他懷裡張牙舞爪,只箍著我的腰防止我摔倒。

「你怎麼不說話!」那女人的眼神讓我心裡不舒服,我氣得拍他一掌。

「是你的,乖乖,」他有些無奈地附和我,「你該睡覺了,我們現在回家好不好?」

那女人似乎從沒見過南譚對誰這樣溫聲軟語、捧在心尖尖上似的樣子,一陣怔愣。

我小人得志,大著舌頭耀武揚威,「聽見沒!我,我倆,要回家了!」

南譚把外套往我身上一裹,頭也不抬地冷聲道:「秦夫人,我們可能得改日再聊了。」

「您忙。」 秦夫人回神掛上得體的笑。

「秦家大門,」南譚將我打橫抱起,經過油膩男人的時候聲音愈發陰鷙,「進的人,未免太多了些。」

「……」秦夫人笑容僵住,狠戾地瞪了那男人一眼。

我卻得了縱容,愈發得寸進尺,「你怎麼還跟她說話!」

南譚一邊走,一邊用下巴輕輕蹭蹭我頭頂,哄道:「不說了。」

「不行,」酒勁兒上來,我醉眼矇矓地抓住他耳垂捏捏,「你得跟我說話。」

「好,只跟意意說話。」

「哼哼,」我莫名有些得意,「你現在一定很生氣吧?因為我在外面撒潑讓你沒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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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又怎麼樣呢?你拿我沒辦法,哼哼。」

南譚笑出了聲,胸膛微震,隔著衣服傳到我身上。

「不,」他邁出大門,很快將我小心翼翼地放進車裡,贊道,「哥哥高興得很。」

我靠在后座上,昏沉間只覺得這人不可理喻,陷入沉睡的最後一刻,感覺到一個輕柔又虔誠的吻落在我額頭,帶著某種壓抑的瘋狂和隱忍的愛意。

「乖乖,好孩子應該有獎勵。」

8.

南譚和我,姑且把我們倆的關係稱之為包養吧。

說實在的,雖然不太了解別人家是怎麼包養的,但想必不會像南譚這個瘋子一樣。

我捧著自己的行程安排一陣無語。

南譚,我的金主,一周之內給我報了六個培訓班。

這是瘋了嗎??

「舞蹈我能理解。」我艱難開口,「這個道法是什麼?」

燕燕沉默片刻,試探道:「或許,是為了……讓小姐跳舞時更有靈感?」

她已經在說胡話了。

「怎麼?我要一邊跳舞,一邊唱大悲咒嗎?」

「……小姐,大悲咒是佛教,不是道教。」

她這人真的不會看眼色,還不如繼續說胡話。

「南譚雇你,是讓你來我面前多嘴的嗎?」我心情煩躁地翻個白眼。

燕燕手一抖,瓷碗砸在地上,緊張道:「對不起,小姐。」

「我難道是土皇帝嗎?」我有些無奈,準備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嚇人了,「你怎麼每次都嚇成這樣?」

「不是,」燕燕訕訕地吐吐舌頭,見我沒生氣,繼續道:「你不是土皇帝,你是土皇帝的女朋友。」

9.

顧夫人邀請我參加晚宴。

這回,邀請函送到了我,而不是南譚手上。

她在同我求和。

我笑著站上二樓陽台,緩慢地撕碎那張薄薄的紙,碎片落在剛出門的顧家司機頭上時,看著真是好不暢快。

我知道南譚最近在打壓顧氏,光憑那個窩囊廢顧世熙,絕對撐不起這個攤子。

不知何時,看他們不痛快,仿佛成了我人生的全部意義。

十幾年來時時壓抑、處處扭曲,如今只有看他們痛苦、憤怒,我才能得到片刻喘息與快樂。

司機抬頭看我,我笑得充滿惡意,做作地同他招手。

他驚疑不定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摸出手機開始打電話。

我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因為下一秒,燕燕就捧過來了我的手機,螢幕閃爍。

「顧意!」剛接起電話,那邊就傳來了尖銳憤怒的女聲,「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的!」

我笑得愈發輕蔑,嘲諷道:「那還等什麼呢?我的姐姐。」

「你……」

沒等她再說,我一鬆手,手機直直從二樓砸下去,隨著其四分五裂,令人作嘔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手機正好砸在不知所措的司機身前,這個看起來憨厚老實的中年男人嚇了一跳,緊張地擦了擦汗,沒敢看我,頭也不回地跑出大門。

「呀,」我還是笑吟吟的,心情愉悅,「手機壞掉了。」

燕燕斟酌著問道:「要讓陳姨給小姐挑一個新的嗎?」

我漫不經心地睨她一眼,她一驚,自知不妥,趕緊低頭。

「你去挑一個吧,」懶得和她計較,「又不是什麼都要麻煩陳姨。」

「是。」

「南譚啊……可不是會養個廢物在我身邊的人。」我懶懶道。

「……小姐,先生只是關心你…………」

我點點頭,又笑嘻嘻道:「可我有時候不需要他太關心我,懂嗎?」

「……好的,我懂了,小姐。」

南譚是個實打實的瘋子,瘋子養的金絲雀也不會多好相處。

我們真是天造地設,絕頂般配。

10.

十一假期後,我很順利地搬進小別墅。

南譚向來說到做到,從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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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車上時就擺出一張死人臉,陰沉冷漠,頗顯疲態。

難得的情緒外露。

雖然說我一直只將這當成一場遊戲,但見他如此,心情不免略有異樣,同時矛盾地產生一種滿足的被需要感。

簡直,甘之如飴。

「哥哥,」車停在寢室門口,我故意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笑,「我會想的。」

他還是那副平和中難掩陰鷙的模樣,輕聲細語像是情人絮語,又全是威脅:「不然?」

我有些無趣地撇嘴。

「意意,是有別的人選嗎?」

他的手輕輕划過我脊背,溫柔又似恐嚇。

「不一定。」我得意地挑釁他,他甚至連遮掩都不遮掩,眸色驟然陰冷,嘴角落下。

「得取決於哥哥的表現呢。」我笑得肆意,食指輕輕勾住他的眼睛。

南譚眼皮半垂著瞧我,箍在我腰上的胳膊又緊了幾分,半晌,他順著我的意思,下巴輕抬,我的手指正好勾下他總戴著的金絲眼鏡。

那雙眼睛睫毛長卷,眸色略淺,一瞬不移地注視著我。

他平緩的呼吸一下一下地打在我皮膚上,燙起一片雞皮疙瘩。

「哥哥,」我強壓下微亂的心跳,不甘示弱地笑嘻嘻道,「摘眼鏡的意思是,你現在可以親我了。」

南譚睫毛輕顫,緩緩湊過來。

這時候,我的目光便不由得落在那片精緻卻略失血色的薄唇上,柔軟又發涼,是上次的印象。

我閉上眼,卻只感覺到額頭被輕輕貼了一下。

我疑惑地睜開眼,南譚卻沒有解釋的意思,神色懨懨,只輕輕放鬆對我的鉗制,示意我可以去了。

我只覺得一陣無名火起,冷哼一聲,就甩開他的手,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剛要頭也不回地離開,左手卻忽然被握住。

我回頭,南譚病白的臉上表情淡淡,眸子蒙著陰沉沉的霾氣,手卻不肯鬆開。

此刻的他一種病弱又鋒利的美。

我剛要開口譏諷,卻看見他甫然低頭,輕輕地、朝聖般地在我手背落下一吻。

額前碎發觸在我皮膚上,我只覺得呼吸微窒,心中不由得又是一動。

秋風漸停、人聲驟靜。

他的目光又軟又熱,像某種剛出籠的糯米糕,黏在我身上,又絲毫不顯得膩,聲音沙啞低沉,一種頹喪的虔誠。

「去吧,My Aphrodite。」

11.

四人的小別墅,目前算上我剛剛住進三個人。另外兩個女孩子還算好相處,就是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

「顧意,你們系沒要求交徵文嗎?」曲溫抱著電腦癱在沙發上,絕望地說道。

「不知道,」我專心致志地刷淘寶,「反正我也不會寫。」

「你不怕扣學分嗎?!」曲溫震驚。

我歪歪頭,往嘴裡扔顆櫻桃,「那我讓南譚給 A 大捐棟樓?」

「姐姐好拽,我好愛。」曲溫星星眼。

「達咩,」顏許義正詞嚴,「富婆姐姐是我的,雨女無瓜。」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是南譚。

「喂?」

「意意,在幹嗎?」

「在討論你要不要給 A 大捐棟樓給我加學分。」

南譚輕輕笑起來,聲音隔著手機,顯得繾綣,「好,討論完記得通知我一下。」

「行。」

「最近有沒有什麼想要的?」

我仔細思索一番,懶懶道:「有點想吃陳姨腌的泡菜,和燕燕烤的蛋撻。」「好,明天給你送過去。」

「不用那麼著急,」我翻了個身,聽著他的聲音昏昏欲睡,「過幾天就可以,陳姨上次腌的吃完了,得重新弄。」

「好。」

此時此刻,我躺在大學寢室里,蓋著厚厚的毯子,吹著空調,旁邊是愛吃的水果和刻意放輕聲音的室友,手機那邊是讓人安心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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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久違地生出一種幸福感。

困意席捲而來,我便由著它沉沉墜入夢鄉。

平淡又溫馨的日子,讓我短暫地忘記自己是個卑劣又惡毒的瘋子。

南譚仿佛也變成了個正常人。

我們兩個,正常又平凡。

這是我意識消失前最後的想法。

空調不知何時被關了,我揉著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坐起身。

「早上好,小姐。」

說真的,我要撤回南譚正常了那句話。

哪個正常人會在大早上四點把保姆神不知鬼不覺地送進宿舍啊?!

就因為蛋撻?

我茫然地環顧一圈。

燕燕瞭然開口:「小姐,陳姨沒來,她年紀不太合適,不能住在這裡了。」

「什麼?」我捕捉到關鍵字眼,「住?」

「對呀,」燕燕熱淚盈眶,「先生為了讓我更好地照顧小姐,讓我走後門進了 A 大的英語系。」

南譚,我真是小看你了。

12.

我被綁架了。

準確地說,應該是被報復。

因為很明顯,他們並不打算打電話給南譚來贖人。

顧娉婷穿著深綠色的緞面弔帶裙,在這間小小的倉庫里,像裹了一身陰間鬼火,姣好的面目森冷,透著一種詭異的猙獰感。

後腦隱隱作痛,我卻忍不住笑起來。

「你笑什麼?」

顧娉婷蹲下身,我看清了她眼中的陰狠。

「噓——」我壓低聲音,笑意不減,故意道,「我不告訴你。」

「你!」

她一個巴掌扇過來,我被打得趔趄倒在地上。雙手被反綁在身後,艱難地翻了個身,嘲笑出聲:「什麼呀,姐姐,只有這點本事嗎?和你那個窩囊廢弟弟一樣啊。」

「顧意!」顧娉婷怒吼,隨即想到什麼,又意味不明地平靜下來,「你很快就會知道,我有沒有本事了。」

顧娉婷是個沒腦子的,往往一個人越無知就越大膽。

她綁我的時候一定沒有考慮到南譚會對顧家做什麼,甚至她可能想不到,南譚會識破她的手段。

我盯著她越笑越開心,

姐姐啊,顧意這條命,換顧家家破人亡,真是再划算不過的買賣,是我死了也能笑著閉眼的程度。

倉庫的鐵門被大力打開,有個略跛的身影慢慢走進。

「交給你了。」顧娉婷冷笑一聲後帶著那幾個壯漢走了出去。

一輕一重的腳步聲在黑夜中格外明顯,我的笑意漸漸冷卻。

「小袁啊!」

我又聽見那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只覺得窒息發冷,條件反射地向後縮。「真是好久不見啊。」

他摘下大衣帽子,露出那張有著猙獰刀疤的臉,逐漸和我記憶里那個混蛋重合。

「別他媽過來。」我一陣噁心反胃,咬牙道。

「妹妹,還記得萬叔叔啊?」他又走近幾步,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新鮮泥土的氣味兒。

「怎麼?這回哥哥不在,只剩下你了嗎?」

「我說,別他媽過來!」

萬志麟猛地衝過來扼住我的脖子,「媽的,賤人,你害得老子成了現在這個鬼樣兒,還敢沖老子大吼大叫?!」

我被掐得喘不過氣,惡狠狠地瞪大雙眼,怨毒地瞪他,在他那雙三角眼裡,我甚至能看到自己滿面通紅青筋暴起的恐怖模樣,活像只厲鬼。

「操!」萬志麟又猛地一撒手,歪歪扭扭地站直身體,胸膛起伏,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道,「賤種!十年前就該弄死你!」

我發瘋般地低笑,挑釁道:「弄死我?用你被我打斷的腿,還是劃花的臉?」

「操!」他隨手抓起一根鐵棍掄在我肚子上。

我被打得驟然弓起後背,腹部絞痛,疼得一身冷汗,疼痛卻又好像刺激到了我某條神經,讓愈發癲狂地大笑,「廢物東西,給你這麼多年時間,也只能……咳咳……只能靠著一個女人抓到我……沒用的窩囊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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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嘴!」

又是一鐵棍,我吐出一口鮮血,更怨毒地嘲諷笑道:「萬志麟!你個廢

物!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萬志麟又高高掄起鐵棍,卻突然停住,隨即喈喈怪笑起來,「小袁啊,這麼多年不見,長成大姑娘了啊。」

「雖然沒有小時候可愛,」他蹲下身,噁心又油膩地掐住我的臉,像在查看什麼貨物,「但也是越長越漂亮了,越來越像你媽。」

「別他媽的提我媽!」我啐他一口血沫,「你他媽的算什麼東西!」

「死丫頭!」萬志麟站起身開始解衣服,陰笑道,「老子讓你看看老子是什麼東西。」

我不住地往後退,渾身發冷,汗毛倒豎,「你他媽別過來!」

「哥哥!南譚!」

萬志麟像聽見了什麼笑話似的,怪笑道:「十年前就沒回來,十年後你還想著他救你吶?」

「你他媽的別過來!」我顫抖著搖頭,驚懼交加,淚流滿面,「哥哥會殺了你的,哥哥會殺了你的!」

「你與其想那個慫貨,不如想想怎麼討叔叔高興,給老子過來!」他又朝我抓過來。

「哥哥救我!哥哥回來!回來啊——」我近乎聲嘶力竭地哭喊。

和十年前一樣,

孤獨、無助、絕望。

不同的是,這一次,這個混蛋倒在了離我咫尺之處,倒在了我面前,一根鐵棍擊中了他的後腦,

我甚至一時間忘了呼吸,怔愣著看向門口那個逆著月光的身影,像從天而降的神明披了一身月色銀輝做成的披風,落在我最不堪的夜裡。

「哥哥。」我輕輕開口,聲音破碎。

對方跌跌撞撞地奔過來,我卻猛地閉上了眼。

十年來,我做過很多次這樣的夢,:哥哥跑回來,拉著我的手,喊我妹妹。

可是如今我又不敢睜眼,我怕他不是他,我怕我其實早已死在多年前那個雨夜,我怕這一切都是夢。

「意意,」我落入一個清冷帶著血腥氣的懷抱,他聲音顫抖,「我來了,哥哥來了……」

我終於,號啕大哭。

13.

「誰說不是呢?那人抱著她衝進來的時候,渾身是血,活像個殺人犯!」

「哎喲,那眼神真看得我後背發涼,好像我多說一個字他就要給我活剮了似的,瘋子……」

我從渾身劇痛中醒來,聽見兩個護士的小聲對話。

「南譚……在哪兒?」我艱難地出聲問道。

「你醒了!」小護士注意到我,「南譚?是那個瘋……呃……那個抱你來醫院的男人?」

我瞪了那女人一眼,「他在哪兒?」

「好像在 406。」

「給我拔針。」我坐起身,命令道。

「不行!你身體……」

我沒興趣再聽她囉嗦,三下五除二撕開膠布拔掉針頭,跳下床。

「你瘋了?!站住……」

「滾開!」

我打開她們來拉我的手,沖向電梯去四樓。

南譚……

我看著電梯門上倒映著的我蒼白的臉,一時間有些恍惚。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的南譚,他可能生病了。

一種無法控制情緒、無法真正快樂的病,所以他才時而暴躁、時而陰鬱,大多時候清醒又渾噩,無法入睡又容易失去理智,和平時冷靜的他大相逕庭。

剛到四樓,我就聽見一聲悶響。

護士長捂著額頭被人從一間病房扶出來,人群竊竊私語,對那間病房指指點點。

「離遠點,離遠點,聽說這人不正常,是個神經病,砸死人都定不了罪吧。」

「那不也得賠錢?這瘋子……」

「他家可有錢得很,聽說是個什麼集團的……」

如有所感似的,我猛地推開追上來拉我的人,衝過去擠過人群。

終於站在病房門口時,果然看見那個正在砸東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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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號服上點點血跡,氣息不穩,胸膛起伏,手背上已經青腫一片,面色蒼白,嘴角緊抿,眼下青黑,眸光陰冷暴戾,眼裡都是紅血絲。

他微微低頭,額前碎發遮住了他的神情,顯得頹喪又危險,周圍的醫護人員皆不敢上前,生怕再被他砸出來。

就像前不久玻璃櫃碎裂的那次。

陰沉、暴躁、不安、冷漠、狠戾、理智全無。

「哥哥!」

他頓了一下,緩緩抬頭看我,眼睛裡暴戾盡散,剩下的只有令人心碎的茫然和無助。

「乖乖……」

我撲進他懷裡,他甚至有些遲鈍地反應了一下,才回抱住我。

「袁意?」

「是我,是我,哥哥,我是袁意。」

我安撫似的摸摸他的頭髮,和他確認我的身份,用我最不喜歡的那個名字。

「袁意……我救了你了嗎?」

「你救了我,」這無助的語氣激得我一陣鼻酸,聲音哽咽,只記得不住地點頭,「你救了我的,哥哥。」

南譚摟得更緊,生怕我消失不見似的,「那就好,那就好……」

「哥哥,我在的。」我緊緊地摟上南譚的脖子,和他強調,「哥哥,我是你的金絲雀,至死都是。」

許久,南譚好像終於恢復了幾分清明,顫抖著點頭,聲音沙啞,帶著隱忍的難以窺探的不明情緒應道:「好。」

像某種凶獸受傷的嗚咽,不安又試探,聽得人心裡難過。

14.

男家人找上我,其實在我意料之中。

南譚並不是自己白手起家,他家裡有很大的基業,任他揮霍兩輩子也足夠了。

作為老來子,從小就被家人如珠似寶地捧著。如果不是那次意外,他這輩子都不會和我有什麼交集。

這樣一個寶貝,在近段時間頻繁發病,他們不找上我才怪了。

「雙相情感障礙?」

「是的。」南越點點頭,遞給我一本夾子。

裡面是她弟弟從開始到目前的所有的病情報告。

躁狂、抑鬱不定時發作,隨之會有焦慮、強迫、妄想、緊張等症狀出現,且患者極其抗拒醫生。建議保守治療。

我放下報告,平靜地點點頭,道:「知道了。」

南越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的反應會如此平淡。

「袁小姐……」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聽到這個字,我一陣厭惡,皺眉打斷她。

「好,」南越歉意又溫柔地笑笑,絲毫沒有別的大小姐那種盛氣凌人的感覺,「顧小姐,我想,阿譚最近的狀態你也看到了,他可以不接受醫生的治療,但我也不太希望,他再受到更大的刺激了,你能理解我嗎?

「母親早逝,父親身體也越來越不好,我就這一個寶貝似的弟弟,實在不想讓他再出什麼事。

「十年前把他送到國外養了足足七八年才見好,我父母他們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幾年的天倫之樂,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們,行嗎?」

許久,我仍有些喘不上氣,右手攥緊裙子,滿手心的汗,艱難地開口道:

「你說,送到國外?」

「是的,」南越眸子哀傷,顯得脆弱又美麗,「他那時有很嚴重的應激反應,甚至到了失聲的地步,只能把他送到國外最好的療養院,恰好我們的舅舅是這方面最好的醫生,一直在照看著他。」

我只覺得一陣窒息,渾身乏力,像溺水的人瀕死時一樣。

我忽然感覺很累,眼睛酸澀,卻忍不住笑出了聲,眼淚大串大串地掉下來,打濕了夾子裡的紙。

南譚啊,不怪你,不怪你的,你那時候,一定回頭了的。

一個記著我只提過一次的名字,記了十年的人,怎麼會不來救我呢?

是我自己走到死胡同里,還要一刀一刀地往你心口上捅。

「顧小姐……」南越非常歉疚,忙給我遞紙,「很抱歉和你說這些話,但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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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搖頭,笑道:「我不。」

「什麼?」

「我說我不,」我沒接紙,用手背擦乾眼淚,「我不會離開他,也不可以接受他進行什麼所謂的保守治療。」

「你……」

「他生病了,他得看醫生。」我一字一句道,「我不接受他要在抑鬱躁狂中度過餘生,我要我的南譚,知道什麼是快樂,且享受快樂。」

「但他不會配合的……」

「是他想不快樂的嗎?」我再次打斷她,越說越哽咽,「他沒辦法快樂,他沒辦法了!你們口口聲聲說著要救他,卻一個個比他放棄得還要早!」

南越本來被打斷的怒氣,便被這聲哭腔打散了。

「你是個好女孩,我知道你心疼阿譚,」她輕輕抬手,擦眼淚,「但是作為他的家人,我們已經努力了十年,這十年不是在白紙上寫幾畫,是真真切切地哭過、求過、痛苦過的十年。

「父親成宿成宿地睡不著覺,才多久啊,頭髮就全白了。那麼驕傲的人,拉著叔叔的手的時候,脊背已經是佝僂著的,他說求求你,幫幫我的兒子。

「可是再也找不到什麼方法了,情況愈演愈烈,我們只能盡力讓他過得順心、平安。你如果能站在我們的角度,就會明白了。」

我偏頭躲開她的手,「我不站在你們的角度,我只會站在南譚這邊。」

她嘆了口氣,卻沒再說什麼。

「我會治好他的。」

「舅舅就是這方面頂尖的醫生,可他已經去世了。」

「沒有他還有別人!」

我氣得又忍不住流淚,病情報告上濕了一大片,想到還要繼續治療,我又手忙腳亂地抽出紙去擦。

南越要來幫我,我賭氣地一拽,桌子又太小,一不小心夾子就翻到了地上。

報告飄飛,我趕緊去撿,南越也顧不得形象,趕緊蹲下身。

不經意間瞄到一張照片時,我停頓了一下。

「這是?」

南越溫聲答道:「他就是舅舅,和阿譚很像。」

我點點頭,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又撿起那張照片看了看。

「他們的眼睛其實很像。」南越也跟著起身。

「有一點,」我回憶起摘下南譚眼鏡的時候,「摘了眼鏡之後很像。」

「是的。」

「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第一次摘下他眼鏡的場景,「可是南譚,不是不近視嗎?」

南越搖搖頭,「隨他吧。」

我不置可否。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我趕緊接起。

「意意!」

「哥哥我在。」

「你在哪兒?」南譚那邊的聲音很嘈雜,隱約夾雜著斥罵聲和喇叭聲,他聲音低低的,十分沙啞疲憊。

「我來買蛋糕,哥哥,你在哪兒?你跑出醫院了是不是?」我抓起夾子就往外走,和滿臉擔憂的南越點頭示意,「我可以照顧好他,你走吧。」

「你和誰在一起?」南譚的聲音警惕又慌張。

「是南越,碰到她了,我告訴她不用擔心你。」

「好……不要讓她來。」

「別怕,哥哥,你在哪兒?我不讓她來,我一個人去找你。」

「我在河杞大橋,」南譚的聲音又低下來,「意意,我想見你。」

我打上一輛車,「哥哥別動,我馬上就到了。」

「好。」

令人心疼的乖巧。

「我很想你。」

我只感覺一陣鼻酸,「我也是,哥哥。」

「我愛你。」

「嗯,」我蓋住眼睛,笑著流眼淚,「我也愛你,哥哥,等著我。」

「好。」

原來這十年的漫長時光,

我過得慘澹灰暗,我的哥哥也沒能活在陽光下。

這麼些年,明明最盼著他不好過,知道之後卻再開心不起來。

南譚,南譚啊。

15.

我想休學陪他,但被他拒絕了。

南譚箍緊我的腰,把臉埋進我頸窩,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道:「意意,去做你喜歡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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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跳舞,去做舞台上閃閃發光的人。」我猛然想起,小時候我蹲在籠子外面,和他說我長大了想在最大的舞台上跳舞的事。

「求你,別讓我覺得我耽誤你。」

於是我便再也沒辦法狠心堅持自己的決定了。

「好。」

那之後我的生活三點一線,練舞、醫院、回家。

同時,我也在儘可能地還原南譚這十年的病情發展。

只是舅舅的死,使我遇到了很大的難題。

他的離開,仿佛帶走了生前大部分關於南譚的東西。

我找不到更多的他對南譚的診斷和治療過程的文字記錄,像是被人為地抹乾凈了一樣。

後來找到南越,她說南譚多年前因為抗拒就醫情緒強烈,且精神狀態也不太穩定,所以損毀了大部分的資料。

事情進行到這,似乎到了一個很難出現轉機的時刻。

但我依然三點一線,練舞、調查,回家。

我時常在半夜醒來,看見南譚在睡夢中依然緊皺的眉毛,月光涼涼地落在他臉上,蒼白羸弱,還像那個被關在籠子裡的男孩。

月色如水,我輕輕撫過他皺起的眉頭。

哥哥,既然十年前是我打開的籠門,

那麼十年後,我也能打開。

16.

我並不敢告訴南譚我在給他找醫生的事。

因為我明白,能讓南越放棄治療弟弟的情況,一定很糟糕。

糟糕到她再也不敢給他找醫生。

「小姐,」燕燕遞給我一個文件袋,「這是你要的資料。」

我點點頭,示意她迴避一下。

許久,我終於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文件袋。

南譚十三歲時患雙向情感障礙,嚴重影響語言功能,趨近失聲。

從昏迷中醒來後,由舅舅譚陽接手精神治療。

很長一段時間,不允許家人探視,後轉入希妮爾療養院,情況逐漸穩定,卻在十五歲時驟然惡化,發展成嚴重的暴力傾向,抑鬱躁狂不定期發作,且出現自殘行為。

在動手攻擊一名護士後,在譚醫生的建議下,轉為封閉治療。

十八歲成人禮,被父親接回。

但抑鬱症狀嚴重,自我封閉,無法交流。

不久,譚醫生突發意外去世。

我似有所感,顫抖著手翻開下一頁。

同年,南譚的精神狀態得到極大改善,自殘行為減少。

最後一頁是他的主治醫生的介紹。

我手指輕輕掠過那格外熟悉的眉眼,和譚陽照片下,被人以力透紙背地畫上的一個鮮紅色的叉。

在我之前,南譚十分厭惡有人近身,更遑論碰他。

於是也沒有人能發現,他後腰處那片可怖的燒傷疤痕。

我氣得渾身發抖,手指甲陷入手心。

因為那不是明火,是他媽的電燒傷。

是電擊,會導致精神失常狀態加重的一次又一次的電擊。

南譚於十五歲後愈演愈烈的病症,是譚陽為了一己私利故意縱容甚至推波助瀾的結果。

無法說話的南譚,就在這種混蛋的手底下,過了那麼多年。

那畜生怎麼敢!

怎麼敢?!

我喘不上來氣,胸膛急速起伏,只覺得有人扼住我的喉嚨,心臟一陣絞痛。那間暗無天日的禁閉室,差點要了我哥哥的命。

在我盼著他來拯救我的每一天,他在禁閉室里接受一次又一次加大的電流擊過全身,瀕臨死亡。

那種強度的電擊會造成精神錯亂、記憶缺失,渾噩頹喪。

可他一次也沒有忘記我的名字:袁意。

我再也忍不住,滑跪在地上,痛哭出聲。

十年來,「南譚」兩個字伴著怨恨刻入我的骨血;而「袁意」,也在那片黑暗之中一直存活於他的唇齒之間。

原來這段難堪的歲月里,我每一聲呼喊,他都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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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南譚這個階段抑鬱症狀減輕,生活逐漸回歸正常。

快入冬了,天氣一天比一天冷起來,再過幾天就穿不了裙子了,所以我開始著手籌備婚禮。

為了讓準新郎好好休息,只好由我來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從婚紗到場地,從喜帖樣式到伴手禮,甚至連蜜月都早早地安排好了,在法國巴黎。

南譚偶爾也會蹭過來,從後面一邊緊箍住我的腰,一邊把下巴放在我頸窩,輕輕吐氣道:「意意,你總不讓我插手,不會是在瞞著我做什麼吧?」

我偏頭看過去,就被他捉住,淺淺地啄一口。

「我的意意,」他聲音磋磨,眼神繾綣,那雙點漆的眸子仿佛是最勾人的毒藥,薄唇總是失著血色,嘆氣般強調道,「不可以騙我的。」

到這時,我就垂著眼皮尋過去,去討他的吻。

哥哥,我只騙你這一次,就這一次。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還以為一切都會像我所預想的那樣順利。

直到我假裝出去買菜,其實是剛和南越溝通好巴黎那邊的醫生後,拎著一袋蔬菜回家的時候,我自顧自地喊累,念叨著早點去巴黎,而且到那邊一定不做飯云云。

他沒有應聲。

我抬頭,看見他坐在沙發上,手裡是我出門前藏在花瓶里的,巴黎那位醫生的資料。

我的聲音一瞬間梗在了喉嚨里,思緒戛然而止,

午後的陽光很好,透過落地窗灑進來,連人帶家具都鍍上一層金邊,卻又讓人覺得渾身發冷。

「啊,」南譚沒再聽到我接下來的話,便抬起頭來,甚至心情愉悅地挑了下眉,「好呀,去巴黎吧。」

我徒勞地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只是平靜地看著我,還帶了淡淡的笑意。

沒有受到刺激,沒有情緒激動,安安靜靜地,好像他什麼也沒看到,只是在期待在巴黎的蜜月之旅。

我站在門口,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握在把手上的手緊了又緊。

南譚放下那沓報告,習慣性地推上眼鏡,並不刺眼的反光卻晃得我差點濕了眼眶,只能低頭掩飾。

「意意,」他走過來,還是那件常穿著的針織衫,踩著拖鞋走過來,「別難過。」

我被他摟進懷裡,額頭相貼,對方眼底沒有被隱瞞後的惱怒委屈,只有無盡的溫柔和愛意,讓人忍不住落淚的愛意。

「不哭了,」他站直身體,小心翼翼地拭去我的淚水,「沒關係的,意意,那些東西本來也是我給你看的,我都知道,那這就不算沒告訴我。」

我曾經想過,南越都查不出來的他那些經歷,是怎麼被我輕而易舉地拿到手的呢?

是了,謎底顯而易見,我只是自欺欺人,當然是當初把它們藏起來的、事件的主人公願意鬆手,所以它們才到了我的面前。

他把他所有的一切,都在我面前攤開來看。

一陣風來,從未關好的門縫裡擠進來,鑽上我的脊背,我仰頭,輕聲喚他:「哥哥……」

「嗯。」南譚應我,又笑起來,「沒關係的,意意,我總會聽你的。」

「我生病了。」

「我治。」

「我會好的。」

要怎麼才能說出這些話來呢?仿佛他只是感冒了,答應我去打點滴。姐姐怎麼勸說也不進醫院的南譚,終究受了我的逼迫。

我實在是個心狠手辣的瘋子,明知他那麼多年的痛苦掙扎,卻還要逼他走進噩夢般的歲月里。

他明明什麼都沒做錯,被綁架不是他的錯,被虐待不是他的錯,他沒錯。

但我不能看著他下半輩子也被惡劣又難挨的情緒折磨,繼續做這場苦難的主人公。

我控制不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南譚便手忙腳亂地哄,「你很好,意意,你是想救我。」

「哥哥,我愛你,」我撲進他懷裡不住地點頭強調,帶著濃重的鼻音重複道,「我愛你,你很好的。我只是……哥哥,哥哥……我只是……還想讓你能真的開心……」

「我知道。」南譚揉揉我的腦袋,溫聲道:「我懂,我明白的。」

18.

「真的等你回來才發請柬嗎?」我趴在南譚肩頭耍賴,故意不讓他好好收拾。

他沒辦法,只能一手摟我,一手拿手機和助理確認行程。

「哥哥!」我恃寵而驕,奪過手機,「你不許總跟這個人說話!」

南譚氣笑了,「顧意,這是個孩子都有倆了的四十歲男人。」

我冷哼一聲,蠻橫盡顯。

「好意意,」南譚親親我的額頭,「還在因為我不帶你去巴黎生氣?」

「沒有,」我義正詞嚴,「是因為你早上沒有給我早安吻。」

南譚便認真地輕輕落下一個吻。

「很快的,意意,第一階段只需要三個月我就回來了,」他的吻落在我眉尖、臉頰、唇角,哄孩子似的,「我不像你再看見我發病的樣子了。」

我嘆一口氣,終是點點頭。

南譚是在某一個陽光很好的午後踏上行程的,說什麼也不要我去機場送他,便只好在家門口分別。

我還是那身穿慣了的家居服,他西裝革履,我笑他不像是個病人,像要去收購醫院。

「意意,不可以偷偷跑出家喔,外面壞人很多的。」他俯身,笑著哄騙人。

我也不接話,手下使力,領帶勒得他乾咳幾聲。

「哥哥,不可以忘記打電話喔,我未婚夫也很多的。」

南譚眸子微眯,唇角還勾著笑,卻滿是威脅意味,聲音又輕又緩,「哥哥不會忘的。」

我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推他出門。

19.

已經到了年末,不過才多久,外面就已經飄起了雪花。

南譚出國之後的第二個月,我癱在壁爐旁的搖椅上,抱著手機聽他說話。

「療很順利……」

「可能會提前回去……」

「冬天了記得加衣服……」

昏沉之間,我聽他絮絮叨叨,字裡行間透著想念,於是輕輕哼聲回應。

即將陷入夢鄉之際,我掙扎著開口:「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對面沉默一瞬,溫柔的聲音才慢慢傳過來,「不會超過這個冬天的,意意。」

我夢囈般道:「再早一點吧……哥哥……我想你了哥哥……」

「嗯,我也是。」

20.

母親死了。

那個漂亮又冷漠的母親。

很突然,卻也在意料之中。

她終於死了。

她之前無數次發瘋的時候,總會說,死了就好了;能拉著我一起死,就更好了。

想必此刻,她是很高興的吧。

葬禮上我穿得很漂亮,是很久之前她隨手扔給我的那條裙子的樣式,披著她生前最喜歡的那件衛衣外套,還留有她身上獨有的香氣。

我笑得也很漂亮,來弔唁的鄰居連連說我頗有她當年的神韻。

所有人都想安慰我,但看見我臉上燦爛的笑容之後又訕訕地收起話頭。

我看著那張遺照,是很多年前拍的了,那時她還很漂亮。和現在不同,那時候是很鮮活惹眼的漂亮。

一點也不像個瘋子。

真好,真好啊。

我十一歲之後,就沒再見過這樣的她了。

剩下來的,只有否定、辱罵、毆打、拋棄。

「你怎麼還不去死?!」

「你是那個男人的孩子,可真噁心啊。」

我跪坐在遺像前面,沒忍住,伸手摸了一把相片,冰冰涼涼,和她的人一樣。

也是這段日子,我曾偷偷地來看過她。

不是顧娉婷之前和照片一起寄過來的那個地址,她搬到了這個很普通也很煙火氣的小區。

她最後的日子過得十分平靜,甚至在家裡供了一尊小小的佛像。

這裡沒有人認識她,沒有人對她指指點點,甚至在某人的打點下,鄰里街坊都對她笑臉相待。

不用想也知道,是南譚的手筆。

說起來,南譚看起來也不像個瘋子來著。

我笑著搖搖頭。

「囡囡,」十分好心的阿姨摸摸我的頭,「晚上來阿姨家裡吃飯?」

「不用啦,我約好了的,謝謝阿姨。」我笑得乖巧,唇邊旋出兩個小小的梨渦。

「約了男朋友嗎?」

男朋友?我剛才胡說的,根本沒人約我,哪來的男朋友?

我順著阿姨八卦的手指看過去,一個高大修長的身影逆著光站在門前,夕陽餘暉勾勒出他溫暖又熟悉的輪廓。

南譚。

應該是剛下飛機就趕了過來,他頭髮微亂,神情疲憊,身上還穿著那身去時的西裝,皺皺巴巴的,只有領帶、那條出門前我親手給他打的黑色領帶還算精緻,規規矩矩地垂下來。

陽光映得他有些不真實。

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我的笑便一寸一寸地僵住。

他擁住我,在我耳邊低聲哄道:「乖乖,是我來晚了。」

為這場葬禮,也為我十年來悲慘又掙扎的人生。

我想告訴他,我其實早就原諒他了。

張嘴才發現已經沒辦法順暢地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他沒來前還好,他來了,我才開始從心底捲起陣陣酸澀、無助和彷徨感。

耳邊開始聽不真切,只感覺到籠上一片陰影,是南譚把我外套上的帽子拉了上來,擋住我大半張臉。

幾乎同時,我的眼淚就滾落下來,砸在我面前的地板上,砸在我手背上。

我的母親也曾熱烈地活過、愛過,溫柔地呵護我、細緻地照顧我。

也曾會為我考了一百分而精心準備一桌我愛吃的菜;也曾會連夜冒大雨跑三公里只為給我買一雙仍然被那些富家子弟看不上的球鞋;也曾會期盼著我,把我視為她唯一的後半生的依靠……

已經聽不清南譚在背後是如何與他們寒暄,我弓起脊背,頭低得不能再低。

我會好好生活,你留下的花和金魚我都會細心照顧。

糖醋排骨我還是學不會,但很幸運地找到了愛的人,而且對我很好,不會像爸爸一樣。

我依然很想你,同這十年來的每一日一樣。

媽媽,再見。

21.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新的一年馬上就要來了。

小年夜是在南家過的,頭一次見到了南老先生,我有些拘謹,南越笑著拉我說話,緩解尷尬。

這頓飯吃得還算融洽和樂。

晚上在外面散步的時候,南譚拉著我,慢慢地走,我們誰也沒說話。

終於還是我沉不住氣了。

「你沒什麼想說的嗎?」我憤憤停下腳步,「難不成我們要一直走,走到明年去?」

南譚竟然真的想了想,然後回復我:「嗯。」

我氣得跺腳,他卻笑了。

「意意,我們一起走到明年去吧。」南譚認真地看著我,神色溫柔,「一直走,走到我們生命的最後一年。」

我的氣就消了,卻還是嘴硬,「你就只說嗎!?」

南譚笑,掏出那個我已經偷偷發現的、紅絲絨的小盒子,單膝跪地。

「意意,」他還拉著我的手,眸子明亮,「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願意。」

我假意哼一聲,卻沒有任何遲疑。

南譚便小心翼翼地給我套上戒指,像對待這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我想,我實在太願意和這個人走到此後年年,共度餘生了。

太陽東升西沉,愛意永不黃昏。

22.

婚禮很簡單,我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燕燕做我的伴娘,剩下的,只邀請了南家人和我的兩個勉強能算是朋友的室友。

顧家已經沒落,瘋的瘋,死的死。

當然,就算沒有,我也不會邀請他們。

「主啊,我們來到你的面前,目睹祝福這對進入神聖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為一體,恭行婚禮終身偕老……」

神父的台詞冗長乏味,我隔著頭紗看他,一如多少次回首,還是那個令人心動的模樣。

忽然覺得很慶幸,「還好你把我撿回去鎖起來了。」我輕聲道。

南譚垂眸,無奈道:「很抱歉,意意,我沒有給我們這段故事一個很好的開頭。」

「但我們有一個很好的結局,」我狡黠地笑,「而且強制愛這種戲碼我其實很喜歡啦。」

他就笑起來,陰鬱盡散、眼睛彎彎,溫柔寵溺。

「南譚,你是否願意這個女人成為你的妻子與她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她、照顧她、尊重她、接納她,永遠對她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當然,我願意。」

「袁意,你是否願意這個男子成為你的丈夫與他締結婚約?無論疾病還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愛他、照顧他、尊重他、接納他,永遠對他忠貞不渝直至生命盡頭。」

「我願意。」

「主啊,戒指將代表他們發出的誓言的約束。」神父表情虔誠。

燕燕捧來戒指,南譚動作輕柔地給我戴上。

「那,」他伸出左手,骨節分明,白皙修長,聲音誠懇低啞,「這次換你來,囚禁我吧。」

我低頭,也緩慢地把那枚小小的戒指套在他的無名指上,低低道:「好。」

戒指終於套好,我滿意地輕輕親了一口,這就是我的了。

「哥哥永遠不許離開我。」

「好,」

南譚笑起來,眉眼彎彎,發誓般虔誠,「我做你的金絲雀,至死都是。」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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