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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賀軍跟常梨商量，放暑假了想讓兒子小輝過來住幾天。
常梨臉拉得老長，看也不看賀軍一眼，說：「又是你們家那個老太婆出的餿主意吧！」
聽常梨這麼說，賀軍皺了下眉頭。
任誰怎麼說自己親媽都不開心，但他在常梨面前習慣了畏畏縮縮，平時說話都不敢大聲。
雖然心裡不悅，但也不敢正面說常梨的不是，一個人跑到陽台上默默地抽菸。
賀軍和常梨是二婚，小輝是賀軍和前妻的兒子，這些年一直是賀軍媽在老家帶著。
小輝已經十三歲了，前幾年就跟他提出想去城裡的樂園玩。賀軍在家什麼都聽常梨的，還沒經過她的同意，他不敢私自答應，於是就找了各種理由推脫。
第二天賀軍媽又打來電話，問他常梨同意了嗎，行的話趕快買車票把小輝接走，他天天在家念叨想去城裡玩，總不能老是讓孩子失望。
說著說著老太太來了氣，把賀軍罵了個狗血噴頭。說他一個大男人在家裡一點兒地位都沒有，常梨是比他掙錢多，但他又不是吃乾飯的，不是每天也累死累活地工作嗎。
平時她幫著養小輝也就算了，不過是去玩幾天，屁大點兒的事兒，他都要看老婆的臉色。
「我看你活得連狗都不如！」
這是賀軍媽最後在電話里，咬牙切齒說的話。
賀軍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別人這麼說他也就算了，如今親媽也這麼說。
02
賀軍離婚後來浙江打工，遇見了常梨。
常梨原本是賀軍村裡的媳婦，她男人是個酒鬼，每次喝完酒後都會動手打她，她忍不下去才跑了出來。
他們兩個平時在村裡倒不怎麼說話，一個是受氣的小媳婦，一個是不愛說話的悶蛋，沒有多少共同話題。
但到了離老家這麼遠的大城市，兩個人那可是實實在在的老鄉，見了面真的比親人還要親。
常梨時不時找賀軍聊天，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她說他聽。但賀軍很享受這份孤獨中偶有的溫暖。
原來常梨性格並不軟弱，而且她十分開朗，她說以前在村裡那是沒辦法，如今自由了，現在的她才是真實的她。
時間久了，兩人慢慢生出一些不一樣的情愫。
常梨先開得口，她問賀軍願不願意跟她在一起，賀軍吞吞吐吐地說，你不還沒離婚嗎？
常梨說這些你不用管，只要你想跟我過，我會跟他做個了結，賀軍想了想，最後點了點頭。
那天之後常梨回了一趟家，回來後她把一個紅本本扔給賀軍看，說：「我和那個王八蛋把婚離了，以後你得對我好。」
賀軍愣愣地看了一會兒，咧開嘴笑了笑，一下子把常梨抱在懷裡，說：「好，好，我一輩子對你好。」
從那以後兩個人就在外面租了一間小房子，住在了一起，儼然一對真正的夫妻。
03
過年的時候，賀軍跟常梨回了一趟家，倆人把結婚證領了。
回浙江前，常梨跟賀軍說要把女兒帶走，前夫那邊霸占著兒子不放，但是她得留一個孩子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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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賀軍媽說既然帶孩子，那賀軍也把小輝帶走吧！
常梨的臉拉得老長，說她女兒是不受爺爺奶奶待見，父母哪捨得看孩子受委屈，不得已才要帶著，小輝由爺爺奶奶帶著，不需要跟著他們倆，反正他們老兩口又不會虐待小輝。
一句話把賀軍媽噎得，半天氣兒都沒順。
賀軍媽私下跟賀軍說，常梨可不是個省油的燈，他怎麼閉著眼睛找了這麼個女人，又說當初小輝媽不過是被人誣陷，村裡都傳她跟那個老光棍怎麼著了，但其實她根本不信，要不是賀軍膩膩歪歪，沒有替她出氣，小輝媽也不會跟他離婚。
她說常梨跟小輝媽差遠了，真是作孽，丟個西瓜，撿了這麼個潑皮兒媳婦。
賀軍跟他媽說其實常梨人挺好的，不要這麼說她，再說了她說得也有道理，她前夫父母對她女兒確實不好，而小輝就不一樣了，把他交給他們老兩口，他放心得很。
賀軍媽撇了撇嘴，說常梨還真是有本事，這才多長時間，賀軍都這麼向著她了，自己的兒子不養，替人家養閨女，腦子怕是被驢踢了。
賀軍嘿嘿笑著不說話。
04
常梨還是把女兒帶到了浙江，常梨租了一個大一些的房子，隔成兩間臥室，她和賀軍一間，女兒單獨一間。
常梨還幫女兒找了一個私人幼兒園，她跟賀軍商量，要提前找好小學，多花點錢也沒關係，不能耽誤了孩子。
賀軍覺得也是這個理，就把手裡的存款全都給了常梨。
常梨說既然他們現在是夫妻，讓賀軍也別覺得委屈，錢她來管，該花的花，該省的她肯定會省，雖然以後要給女兒上學用一部分，但是孩子不是也喊他爸爸嗎。
賀軍說他不委屈，賺錢給老婆孩子花，他心甘情願。
賀軍內向，性格又軟，也沒別的本事，只能在流水線上幹活，每個月掙幾千塊錢的薪水。
而常梨卻不甘平庸，在工廠乾了一段時間之後，存了一些錢便辭了工。
她花錢學了一門手藝，不久後就自己買了一輛舊三輪，每天早上去人流多的街上賣煎餅果子。
她愛乾淨，服務又熱情周到，那些人吃得安心又舒心，生意一天比一天好。
倆人在生活上很是簡樸，常梨又是個會過日子的女人，慢慢地手頭的存款多了起來。
賀軍在異鄉吃得飽穿得暖，工作又穩，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女人，還有個漂亮可愛的小丫頭喊他爸爸，日子過得很是愜意。
後來常梨女兒順利上了小學，那一年她的早餐攤也升級成了早餐店。
由於常梨善於經營，早餐店的生意乾得紅紅火火。
一年多之後，她又想開個小飯店，不只賣早餐，就讓賀軍辭了工廠的工作，兩人一起經營。
賀軍說自己不懂，常梨說有她在，他負責打配合就行，讓他幹啥就幹啥，賀軍考慮了一下就答應了。
05
賀軍去了店裡才發現，常梨請得有員工，什麼事都安排得好好的，他基本插不上手。
常梨就笑著跟他說不忙的時候，讓他回去收拾一下家裡，順便接送孩子，給她做做飯。
賀軍這才意識到，常梨不是想跟他一起經營飯店，而是想把他當成保姆，照顧家照顧她女兒。
賀軍爸媽知道這件事之後，罵他傻，說一個男人沒了自己的工作，在家跟個娘們一樣洗衣做飯，還照顧別人家的孩子，以後人家把他賣了，他還得幫著人家數錢。
以他的腦子，是玩不過常梨的，早晚把他吃干抹凈，然後一腳踹掉。
賀軍心裡雖然也覺得不舒服，嘴巴上還是說他爸媽想多了。他現在也不能算沒工作，時不時還去店裡幫忙，常梨也會給他發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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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他還說常梨雖然是個女強人，但她對他很好，其實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再說了家裡總要一個主內一個主外，他不善於主外，她又主不好內，現在這個狀態再好不過。
父母看他死心眼，也就不想再多嘴。他也不是小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再說常梨每天枕頭風吹著，哪是別人三言兩語就能說動他的。
其實賀軍沒有告訴他們，常梨發給他的工資，其實全部都已經轉到了她自己手裡。
她說賀軍不會當家，錢還得她管，反正不缺他吃穿，不懂他菸酒。
06
賀軍第一次覺得跟常梨伸手要錢難，是那次他母親生病，錢不夠，他爸打電話讓他給家裡寄五千塊錢。
當時他手裡只有幾十塊零錢，還是前幾天常梨給她的買菜錢，用剩下的。
但作為一個兒子，母親生病不能在身邊照顧，錢不能再不出，於是他就跟常梨商量。
誰知常梨一改之前的溫柔，拉著一張臉，說她幹個店辛辛苦苦能掙多少，還得養活一家三口，哪裡還有閒錢給別人看病用。
賀軍聽她這麼說有些生氣，以前她口口聲聲說，她知道他為這個家也不容易，現在卻說，她一個人掙錢，養活一家三口，意思就是他吃白飯，而且她把他母親說成是別人。
常梨雖然不大樂意，但那次還是給了賀軍三千塊錢，讓他寄回家裡，說現在店裡資金缺，只有這麼多。
賀軍覺得有三千萬也是好的，就沒再說什麼。
賀軍媽自從那次生病之後，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別說抽空去鎮上打零工，就是地里的活都沒辦法乾了，做家務都很吃力。
家裡的日子不如從前，而賀軍的兒子一天比一天大，花錢的地方就多了。
賀軍媽跟賀軍商量，讓他每個月寄三百塊錢，用於他兒子日常花銷啥的。
賀軍覺得這些年兒子都是父母帶，他沒怎麼盡過做父親的責任，確實應該出些錢，再說了每個月三百也不算多。
但是自從上次常梨給過那三千之後，她再沒給賀軍發過工資，如今他手裡一點兒錢也沒有，但是既然答應了父母，總得兌現承諾。
07
再一次發工資的時候，賀軍看常梨還是沒有動靜，就問了她。
誰知常梨一下子發起火來，說他一個月才進幾次店，干多少活，每天吃她的喝她的，還要什麼工資。
賀軍一下子就被她的樣子震驚了，他沒想到常梨會這麼說。
上個月因為女兒在學校又是跟人鬧矛盾，又是成績下滑，他被叫到學校好幾次，把精力都放在孩子身上，確實沒怎麼進店裡幹活，但那之前呢。
之前說好的，現在怎麼從她嘴裡說出來全變卦了，讓他辭職照顧家和女兒的是常梨，說讓她幫忙經營飯店，給他發工資的也是常梨，如今她卻說他是吃她的喝她的，這話聽起來如此刺耳，又如此傷人。
可是賀軍卻沒有跟她爭吵，他這才意識到，這些年常梨已經變得咄咄逼人，不知不覺她已經習慣了對他態度惡劣，而他也習慣了默不作聲，他發現常梨跟變了個人一樣。
這個女人原來早就不溫柔了，變成了一個眼裡只有錢的人，如今不掙錢的賀軍在她那裡什麼都不是。
常梨可能還不想和賀軍分開，答應了他每個月往家裡寄三百塊錢。
錢是寄了，但態度不對，賀軍每次看到的都是施捨，常梨遞錢給他的時候，眼睛裡充滿了惱怒，還有鄙夷，這讓賀軍心裡很不是滋味。
更讓賀軍不舒服的是，常梨說這一切都是賀軍母親故意的，她就是不希望他們兩口子好好過，現在家裡上學不收學費，哪用得著花那麼多錢。
08
這幾年賀軍回家也聽過不少閒言碎語，在附近打工的村裡人也不少，他們知道賀軍怕常梨，他一個大男人整天被老婆訓得頭都抬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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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這話傳來傳去就傳到村子裡，甚至村周邊男男女女都知道，賀軍一點兒不當家，吸根煙喝口酒都需要看常梨的臉色，活得不如一條看家狗有地位。
賀軍怎麼可能不介意，他是一個男人，也有尊嚴，也要面子，但他已經離過一次婚，不想輕易再跟常梨分開，所以就只能忍。
這次小輝想放暑假過來玩，是因為賀軍之前答應過他好幾次，這是小學的最後一個暑假，再開學他就要上初中了。
賀軍覺得這次無論如何是該讓小輝過來。
晚上的時候賀軍又跟常梨提這事，常梨說有什麼可來的。家裡好好的，非跑這裡來，住沒地方住，再說了誰有功夫陪他玩，還有現在去哪裡不得花錢，我們的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
賀軍憋了半天才敢把心裡的話說出口，他說：
「我是沒你有本事，但咱倆是夫妻，你雖然看店辛苦，照顧這個家還有你女兒也不是件輕鬆的活。
你女兒跟著我們這麼多年，可我兒子一天也沒帶過，每個月三百塊錢才給了多久，你就成天拉著臉，不過是暑假來玩幾天，你就這麼多藉口。
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嘛！
反正我肯定要把兒子接過來的，如果行，等他在這玩幾天，我把他送回家，咱還好好過日子。
如果不行，咱倆散就散吧！現在村裡人都知道，我活得狗都不如，你以前在那個男人那裡跟個小綿羊一樣，公婆欺負你，你就知道哭。你看你在我面前多厲害，對我爸媽又是什麼態度。
真的應了老家那句：欺軟怕硬嗎？」
他沒再說下去，扭頭閉上了眼睛。
09
常梨大概沒想到賀軍會突然這麼說，她愣了好大一會兒。
那天晚上常梨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把這些年跟賀軍的過往在腦子裡過了一遍。
她又想起那天看到賀軍前妻被騷擾，她平時嫉妒這個女人比她生活幸福，一時起了心思，添油加醋把那件事宣揚了出去。
如今她想要的男人正躺在自己身邊，可她似乎正把他往外推。
常梨扭過身子從後面抱住了賀軍，說：「明天咱們回老家把小輝接過來吧！」
賀軍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長長舒了一口氣，沒有說話。「以後我改改我的脾氣，咱倆好好過日子。」常梨又用力抱了抱賀軍。
他這才翻了個身子，盯著常梨看了一會兒，說：「我希望你說話算話，不過小輝走了之後我會去找個工作，反正女兒也大了，用不著我專門照顧。以後你就負責飯店，我干我自己的事兒。」
常梨還想說什麼，賀軍又把身子轉了過去。她知道賀軍不會跟她離婚，但以後再也不會跟她貼心了。
常梨心裡有些難過，她應該早意識到，賀軍只是脾氣好，並不是可以任她隨意揉捏，他是個大活人，也需要尊嚴。
但似乎一切都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