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W網文,作者:寫故事的劉小念,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01
那一年,我19歲,大一在讀。
一天晚上,我做完家教,匆匆往學校趕。
路過必經的天橋時,就聽見有人唱:「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別在意生日怎麼過。」
循著歌聲望去,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正在天橋上邊彈邊唱。
間奏的空隙,他指了指我手上的迷你蛋糕,接著又歡快地唱了起來:「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我瞬間淚目。
這是我長這麼大,唯一一次聽到別人為我唱生日快樂歌。
而且,還是一個陌生人。
02
這,便是我和楚何的第一次相遇。
那天,我放學之後晚飯都沒來得及吃,便去做家教。
從學生家裡出來時,才發現自己餓得已經快低血糖了。
想到那天正好是我生日,於是,狠狠心在一家麵包屋買了一塊提拉米蘇蛋糕。
但沒想到,楚何會一眼看出那天是我的生日,並且給我唱了生日歌。
作為報答,我把蛋糕留在他的吉他盒裡,然後向他微微點了一下頭,準備離開。
楚何叫住了我:「等一下。」
他變戲法樣從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我小時候知道的第一個童話故事,就是《賣火柴的小女孩》,所以,長大後不管到哪兒,兜里都揣著一盒火柴。」
真是一個有點明亮的愛好啊,我當時想。
03
那天,楚何把火柴頭朝上,用另一隻火柴點燃了火柴頭,並且對我說:「這生日蠟燭是簡陋了些,但不耽誤許願。」
楚何長得不帥,但他笑起來時,會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使他整個人眼前一亮。
尤其是他的眼神,在火柴微光的映照下,明亮純凈得像山澗小溪一樣。
那眼神,讓我輕易地就交付了信任。
人生中第一次在人前雙手合十,並許下生日願望:希望自己的生活可以越來越好,希望爺爺身體健康,希望天堂里的爸媽可以為我感到驕傲。
這樣的願望,好痛啊。
眼睛是閉著的,但眼淚卻還是不自覺地掉了下來。
04
那天,楚何把我送到了學校門口。
然後,微笑著跟我說:「再一次祝你生日快樂,哼著生日快樂歌回宿舍吧,那樣會很開心的,再見!」
說來神奇,從來不唱歌的我,那天就踩著《生日快樂》的節奏,邊哼邊回到了宿舍。
想起那個陽光大男孩,心裡暖暖的,嘴角不知不覺就上揚了起來。
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遇到他,如果遇到,一定要跟他說一聲「謝謝」。
05
再遇楚何,是一周後。
跟上次同樣的時間、地點。
這一次,他周圍有很多人。
是一個路人當天拿到了一個很大的訂單,他拍給楚何二百元,讓他唱一曲《死了都要愛》。
而且,要求是連唱帶跳的那種。
楚何拒絕了。
那人又加了二百元,楚何說這不是錢的事。
最後,一群人罵罵咧咧地散了。
我突然很好奇:這男孩不賣唱,那天天在這兒風吹日曬乾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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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楚何看到我,笑了笑。
然後彈起吉他,即興唱了一首《火柴天堂》,又燃又暖。
他唱得很投入,還讓我跟他一起唱。
我眼睛瞪得老大:「我特別怯場,人一多說話都會緊張到結巴。」
結果他說:「說話結巴的人唱歌從來不結巴,不信你試試,現在又沒人,可以釋放一下自己。」
說完,我倆都笑了。
他指指自己:「你也可以把我當成一個彈吉他的機器人。」
這句話之後,我感覺自己再拒絕就太上不了台面了。
於是,就試了試站在高高的天橋上,旁若無人地開腔。
真的沒結巴,唱到「看到希望,看到夢想,看見天上的媽媽說話,她說你要勇敢你要堅強不要害怕不要慌張,讓你從此不必再流浪」時,我把自己感動了。
然後,吉他旋律突然一轉,就聽楚何起頭:「親愛的小孩,今夜你有沒有哭……」
我望著天空,情不自禁地就跟他一路唱了下去。
忘記了自己五音不全,忘記了所有煩惱,人生中第一次覺得音樂簡直就是那雙上帝之手,那麼寬厚溫暖,可以治癒一切。
06
就這樣,二面之緣後,我和楚何成了朋友。
雖然年齡相差不大,但我們的經歷卻大相逕庭。
他來自廣西一個小縣城,小時候就表現出異於常人的音樂天賦。
學校里購置的那些民族或西洋樂器,連老師都擺弄不明白。
可是,當時只跟爺爺學過幾天二胡的他,卻無師自通地都能幫它們找到條門。
也因此,他常常被音樂老師請去當助手。
只是,父母並不覺得這種吹拉彈唱有什麼了不起,還是逼他走了一條普通的升學之路。
從一所三本大學畢業後,父母強行把他叫回縣城,在親戚家的企業里幫忙。
看著他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埋頭在家裡擺弄各種樂器,父母一邊安排他相親,一邊抱怨他不務正業,甚至動用最惡毒的語言,羞辱這個無法變現的愛好。
吵鬧了一輩子的父母,口口聲聲稱自己這輩子最瞎眼的事情就是結婚,但卻不斷逼他結婚。
逼到最後,爸爸責罵媽媽,媽媽則表示:「你一天不去相親,我就每天摔碎你一個樂器。」
那個家,楚何是呆不下去了。
07
於是,楚何背著一把吉他,按照中國地圖的順序,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走。
靠著去酒吧臨時駐唱,或者打些零工供養自己喜愛的音樂與生活。
唱得久了,自己偶爾也會寫寫歌、作作曲。
慢慢地,他愛上了在路上的生活。
長沙,是他的第九站。
他有一句話特別擊穿我:「我雖然有爸有媽,但他們一樣接受不了我喜歡音樂和自由這件事,覺得我很給他們丟人。所以呀,這人真的要學著自己長大,去尋找自己熱愛的生活與人生。」
我覺得他意有所指,便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他說:「知道什麼?」
我說:「知道我沒有爸媽。」
楚何露出他溫暖的微笑,說:「你那天的眼神,手裡的蛋糕,那副被全世界遺忘的樣子!我當時就覺得,這個女孩的特質,跟我挺像的,同是天涯淪落人……」
不得不佩服,楚何雖然沒大我幾歲,可是,他的閱歷卻遠比我豐富一百倍。
而我,這輩子都沒想到,內向如我,沉默如我,有一天會向一個兩面之緣的人,說了那麼多的話。
08
那天,我和楚何說了很多很多話。
說我幼時的父母雙亡,說我從小寄小叔家籬下的瑟縮,以及爺爺不惜賣掉棺材本,堅持讓我讀書的倔強。
楚何聽了,繼續撓頭:「我不知道說什麼能安慰你,要不,我唱吧,你可以點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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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於是,我點了《親愛的小孩》、《小小的太陽》、《青花瓷》、《泡沫》、《夜空中最亮的星》……
最搞笑的是,當我曲庫快枯竭時,他唱起了當時滿大街都在播放的神曲:「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楚何邊彈邊唱,我被他深深地感染了,仿佛一切悲苦都已散盡。
我像是被忽然開了天窗一樣地意識到:人世間所有的痛苦,都根源於自己的想不開,放不下。
09
而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有時就是這樣不可名狀。
我壓根沒想過,熱愛音樂與自由的楚何,會為我留下來,且給了我不由分說的偏愛。
當我們第四次在天橋上相遇時,他告訴了我這個消息。
說他打算在長沙停留幾年,找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
我問他為什麼?
他看了看我,特認真地說:「這樣,你每次很晚路過天橋時,有人、有歌聲陪你啊。反正,我到哪兒都是流浪,這一站,可以多呆一會兒。」
10
這不是表白的表白,是我人生中最美麗的一場意外。
從沒想過,卑微內向如我,也會被看見與關注。
而且,楚何是那種每次看見我,就會遠遠地招手,大聲喊我名字的人。
他讓我覺得,自己仿佛被全世界在歡迎。
他會在我嘴角習慣性下搭時,嚇唬我:「陸小莫,你笑起來就像天晴了一樣,但你嘴角放下來的性子,真兇啊,像包租婆。」
他時常提醒我:「陸小莫,再含胸走路我就叫你陸羅鍋啦。」
有一次,他陪我去圖書館看書,結果我被《三體》磁鐵般地吸引住了,意識到時,還是管理員提醒下班了。
等我走出圖書館,楚何還等在那兒。
他不但不生氣,還誇我:「小莫,你在看書,我在看你。我是真羨慕那些可以讀得進去書的人,不像我,從小到大,看見帶字的東西就困。」
11
遇到楚何,我會很驚奇,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好脾氣的人。
無論發生任何事情,他都能看到最積極的一面。
凡事被他一說,都是營養。
跟他在一起,你會自然而然地覺得,沒有什麼是值得不開心的。
而他身上,有某種磁場,讓人一想到他,就忍不住由內而外地感到開懷。
12
那三年,楚何找了一份酒吧駐唱的工作。
並在酒吧旁邊租了一間小公寓。
後來我才知道,他其實是租給我的。
那時候,我在校外做家教,時常很晚才能回學校,每次都要被宿管阿姨為難。
公寓本來是可以拎包就住的,可楚何又是找人出設計方案,又是裝修的。
還說什麼,女孩子這輩子必須親手裝修一次,他說裝修的不是家,而是自己什麼都能做的安全感與成就感。
13
為了掙足裝修費用,本來不太食人間煙火的楚何晚上駐唱,白天去當騎手送外賣。
他本不是一個把錢看得很重的人。
可是,為了讓我有一個家,他很拼。
從前滴酒不沾的他,偶爾也會在客人的強烈要求下,把一瓶啤酒吹了。
只為了哄他們開心後,會即興給出一點小費。
我要到很久很久以後才了解,楚何不是為了讓我有一個夜歸的住處,而是讓一直寄人籬下的我,找到家的感覺。
14
公寓裝修好後,自己廚藝也是一塌糊塗的楚何開始培訓我做飯。
他找來各種各樣的美食視頻,要求我們每頓吃得不重樣。
他還不斷向我示弱:「流浪的人,別的不貪圖,就是那點家常味道最難求。」
於是,每到周末,我倆會一起去菜場買食材,回來跟著視頻照貓畫虎。
無論做成什麼樣子,楚何都會讚不絕口。
吃飽了,他就看著我感慨:「小莫,日後,要是誰娶了你,那真是天大的福分。有知識,有頭腦,善良,越來越好看,越來越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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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沒有人不喜歡被讚賞,我心裡開出一朵朵花,但嘴上卻反駁:「楚何啊楚何,你果然是江湖中人,太有心機啦。為了哄我做飯,真是沒節操啊,什麼瞎話都說得出來,你誇的人是我嗎?」
他一邊安撫著隆起的胃,一邊說:「天地良心,半句假話,天打五雷轟。」
15
和楚何在一起的時光,或許是我這輩子最快樂,也過得最快樂的日子吧。
但有一件事,我一直無比困惑。
那時候,誰都知道我們在談戀愛。
我們也像所有情侶那樣同出同進。
可是,我們所有的親近,僅僅停留在牽手、擁抱上。
同屋而居,公寓里只有一張床,但楚何一直以自己不適應跟別人同睡為由,睡在狹小的沙發上。
有一次,他從酒吧回來時大概是凌晨,又喝了一點酒。
我一直等他沒睡著,聽到門口有動靜,趕緊跑過去開門。
結果,他看到我,笑了笑,帶著幾分醉意地捧起我的臉,說了句:「小莫,我不止一次地好想吻你啊。」
說完,他輕輕扇了一下自己的臉頰,然後鑽到衛生間去洗漱。
他有著這個年紀該有的血氣方剛,但他卻沒有對我做任何事。
這讓我很矛盾,既覺得他紳士,又覺得他對我的感情更像是同情和憐憫。
16
第二天早上,我悶悶不樂。
楚何跟我說話,我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臨去學校前,他說要送我。
我說:「還是別送了,名不正,言不順的。」
我用後背也能感覺得到,他僵在了那裡。
我拿起書包要離開時,楚何說:「小莫,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你很珍貴,你值得更好的人,配得上更好的未來。」
這句話,讓我哭了一路。
我在那一刻感覺到了深深的被愛。
以及,楚何的愛,其實是為了分離而與我相遇。
而這相遇,更像我人生中最大的破折號,它讓我在被愛里,悄然告別了從前的自怨自艾與自卑。
也是那一刻,我突然覺得,不管這個男孩有著什麼樣的苦衷與顧慮,我都要用愛,一一化解。
現在的我,因為楚何,早已經今非昔比。
我想用餘生,讓他看到綠葉對根的情意……
下部
01
2015年的秋天,我開始大四實習,在一家國內30強的外企。
是我做家教的學生家長寫推薦信介紹的。
而我,也沒辜負這份推薦,尚未畢業,便拿下了這家外企的就業協議書。
記得那天,楚何跟酒吧請了假,說是跟我一起去慶祝。
那時候,我們都很窮,捨不得花錢去吃館子。
我們能夠想到的慶祝就是買上雞魚肉蛋,自己動手,再每人配上幾瓶RIO。
靠臉紅就能揮發出去的酒精度,卻讓楚何開始說醉話。
從我們的相遇,一路夸到我的現在。
他說我獨立聰明堅強,前途難以限量。
他說:「小莫,其實我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知道我為什麼還厚著臉皮和你走了一段路嗎?」
我說:「楚何,你喝醉了,已經開始說醉話了。」
他說:「我想和你一起,裝修過一次房子,做過很多家常菜,一起唱過很多首歌。這樣,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了,你依然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吃飽穿暖,自己會哄自己開心。」
這些話,都很好哭啊。
因為我聽出來了,這不是告白,而是告別。
02
可是,我沒有哭。
我知道,我必須留住他。
如果沒有他,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可以活,但卻很難快樂。
那晚,我又下樓買了一紮啤酒,對楚何說:「為了告別的紀念,咱們一醉方休。」
然後,他就真的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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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醉後的楚何說了很多很多話。
卻原來,他也是一個受傷的孩子。
03
那晚,我在半醉半醒之間,問為何:「其實你並不愛我,你只是同情我?否則,在一起這麼久,你怎麼可能都沒有興趣碰我?」
那時的他,比我醉得厲害。
但醉的是身體,並不是頭腦。
我記得他當時眼睛紅紅地跟我說:「我也是一個正常的男人好不好?可是,小莫,越是珍惜,越不能對你做任何事。你永遠不知道把自己最心愛的東西,完整地留給別人是什麼樣的感受?」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只是把他的酒杯一再斟滿。
萬物皆有裂痕,堅強如陽光的楚何也一樣。
一直以來,他都在做我的「大家長」,那麼,這一次,就拜託酒精讓他放下層層鎧甲,讓我了解他的脆弱。
而那天,我也終於找到了走進他心靈深處的那條小徑。
04
楚何的心裡有著一道從未示人的暗傷。
他在童年、少年時期,曾經先後兩次目睹了父親對母親的暴力。
而且,是那種夜深人靜之時,父親讓母親赤身裸體跪在地板上,承認自己嫁給他時,並非處女之身。
父親惱怒的耳光和抽打,母親隱忍地哭泣和傷痕。
那一幕,成為楚何最隱秘的傷口。
他不敢站出來保護母親,因為他不確定如果自己站出來之後,母親能否面對,父親是否會從此變本加厲。
但沒能保護母親的他,以及父母之間的這個被窺見的隱私,成為楚何心頭解不開的羞恥。
醉後的他,淚眼朦朧地對我說:「小莫,不和你發生任何關係,是我認為能夠給你的最大的愛和保護。我不是生理缺陷,而是心理缺陷,我是一個病人。」
我很榮幸。
能夠成為他人生中,那個可以交付心事的人。
就像曾經傾聽我一樣。
那一夜,很少喝酒的楚何把那六瓶啤酒全喝光了。
然後醉在我懷裡,不省人事。
05
第二天早晨,是楚何先醒來的。
醒來的他發現我們睡在一張床上,而且緊緊地摟在一起。
他拚命地抓著自己的頭髮,眼圈紅紅的。
而我,也醒了。
看著那樣的他,我笑眯眯地對他說:「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
楚何懊惱極了,對我說:「陸小莫,你是不是傻?」
我沒皮沒臉地回應他:「是的,對你,我志在必得。」
06
是的,你們沒猜錯。
昨夜,楚何被我霸王硬上弓了。
只不過,醉成那個樣子的他,其實什麼都沒發生。
我只是讓我們睡在了一起,但楚何並不知情。
我設計了他,利用了他的軟肋,在他的傷口上種花。
一大早,起床後的我,一邊做早餐,一邊對楚何加戲:「楚何,我連咱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若是女孩就叫楚楚,若是男孩,就叫楚喬,如果條件允許的話,我想給你生三個孩子,你想想咱家的三娃應該叫啥……」
楚何看著我:「小莫,我從來沒見你這麼健談過。」
我抬了抬他的下巴:「那是因為我開心,你終於是我的人了。我做夢都想和你成個家,我們的家。你想浪跡天涯,我就跟你四海為家,你想要安穩,咱們就原地結婚。」
聽了這話,楚何深深地擁抱了我,親吻了我。
過了很久很久,他像下定決心一樣:「小莫,你放心,我會用生命去證明,你的眼光很好。」
就這樣,我用一個謊言,留住了只想陪我走一段人生的楚何。
我們生而破碎,用愛情來縫縫補補。
這是兩個「苦孩子」的相互救贖,也是美好的命中注定。
07
直到此時,我和楚何才算是真正地擁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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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讓我感到意外的是,打那之後,楚何居然背著我偷偷地四處投簡歷,找工作。
那天整理家務,無意間看到了他夾雜在樂譜之中的簡歷,我問他:「你在找工作?」
楚何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撓著頭,說:「是的,你想生三個孩子,我就必須結束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生活。」
我對他說:「以我的收入,也可以支撐起咱們的日子。」
楚何敲敲我的腦袋:「傻瓜,你負責賺錢養家,我負責浪跡天涯,這種日子,我是過不下去的。只要和你成家,我就算是去工地搬磚,也是快樂的。這個家,必須是我們一起撐!」
後來,楚何找到一份在藝術培訓學校教吉他的工作。
他特別開心,興奮地給我打電話,彙報著薪資待遇,開心地表示:「小莫,我這輩子都沒這麼踏實快樂過。謝謝你,讓我這樣一個浪子也可以成家立業。」
我能說什麼,只能對他說:「如果要說感謝,我謝你三天三夜也謝不完。所以,我們都不客氣,就這樣一愛到底吧。」
08
2016年國慶節,我和楚何結婚啦。
一年後,我們如願生下女兒楚楚。
永遠記得被推出產房那一刻,按事先計劃抱著吉他,準備給我唱歌的楚何,在見到我時,哪裡還彈得了吉他,唱得了歌。
就那麼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哭得像一個孩子。
一遍又一遍地讓我掐他,確認自己真的當了爸爸。
09
女兒楚楚出生後,我和楚何商量著讓公婆來幫忙。
吵鬧了一輩子的公婆,不會因為來了我們家便收斂。
尤其是公公,一邊享受著婆婆的照顧,一邊張嘴就是嫌棄。
對楚何也是如此。
他對楚何全部的了解,依然停留在他就是一個不學無術,每天亂彈琴的浪子。
我慢慢發現,他們的到來的確讓我們在體力上輕鬆了許多,可是,精神上,很壓抑。
有好幾次,公公習慣性地貶低婆婆時,楚何眉頭緊鎖,飯沒吃幾口就下了桌。
於是,在婆婆習慣性失眠越來越嚴重的情況下,我提出讓公婆回自己家靜養。
孩子,我們自己想辦法帶。
公婆走了,楚何的情緒卻沒有因為他們的離開而晴朗。
有些精神污染,就像霧霾,深入肺腑。
我知道,公婆的到來,喚醒了楚何很多痛苦的回憶。
10
一個周末的晚上,楚楚睡著後,我讓朋友過來幫忙照看孩子。
然後,我和楚何背著吉他,去了我們最初相遇的天橋。
當我從車子後備箱裡拿出生日蛋糕時,楚何慌了:「是我把你的生日給忙忘了嗎?」
我問他:「現在是冬天,我是夏天出生的好不好?」
他如釋重負,我親昵地從他的口袋裡,拿出兩顆火柴。
學著他當初的樣子,一根插在蛋糕上,一根將火柴點燃。
然後,我把手攏成喇叭,當街大聲許願:「願我的老公楚何笑口常開,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笑起來有多帥。」
楚何笑了:「老夫老妻的,還玩這個。」
我說:「必須的,這可是我這輩子的再生之地,你,相當於我的再生父母。」
11
楚何被我嚇得直擺手:「老婆,言重了,言重了,你這是要對我做什麼?」
我一邊吃蛋糕,一邊對他說:「我想讓你快樂。」
楚何撓著頭:「有你,有楚楚,我已經很快樂了。」
我撥弄著他的琴弦,看著他:
「當年,你用歌聲和善良,溫暖了孤苦無依的我,給了我一個家,一個那麼健康可愛的女兒。可是,這段日子,你不開心,我卻無能為力,這讓我覺得自己很無能。所以,只能帶你來這裡,抱抱你,順便對你說,楚何,人生有的時候,要試著把自己當成一隻孤兒,自我養育一次。我們從來無法決定怎樣出生,但我們可以決定怎樣成長。過去,你受苦了,未來,你要幸福,不要被父母的情緒左右,勇敢地做自己。過去永遠沒法改寫,我們能做的,其實就是不要讓楚楚成為我們,好嗎?」
於是,一對老夫老妻,在最初相遇的地方,緊緊擁抱在一起。
擁抱真的是個好東西,那一刻,我們覺得什麼都能放下,也什麼都能承受。
後來,我們唱了很多歌。
我倆還相約:等到將來退休了,楚何帶著我,我帶著錢,我們開著一輛車,從這個城市唱到另外一個城市……
12
2017年6月,我和楚何終於買了自己的房子。
裝修跟從前一樣,幾乎都是自己動手。
從前陪他去逛樂器市場,好幾次看到樂器行的裝修,他感嘆不已:有一間自己的音樂室,此生足矣。
所以,本來我們的預算其實買兩室的房子剛剛好。
但我還是堅持咬咬牙買了三室,並且花重金打造的房間,就是楚何的音樂室。
用了最好的隔音板,數度修改圖紙,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在我領會楚何的意圖後,反覆跟他商量、落實。
我不是要送他一個音樂工作室,而是送他一個童年、少年被忽略,甚至是鄙視的愛好,送他自由天性的一份釋放。
我希望,回到家對於如今的楚何來說,關門即是深山,有音樂就是行走天涯。
這輩子,像我這樣的音樂門外漢,一樣可以做他的知音。
13
2018年夏天,兒子楚喬出生。
一雙兒女,似乎都隨了楚何,楚楚特別喜歡唱歌,而楚喬從四個月起,就表現出對音樂的敏感。
每當哭鬧,只要爸爸彈吉他,或者唱歌給他聽時,他立馬會安靜下來。
5個月大時,可以跟著音樂節拍手舞足蹈。
拿筷子都不會的時候,已經開始偷偷擺弄爸爸的那些樂器。
於是,時常聽女兒小心翼翼地來報告:「爸爸媽媽,我和弟弟做錯了一件事,你們能原諒我嗎?」
這時,我們心照不宣,一定是弟弟又弄斷了爸爸的琴弦,或者把吉他弄走了音,甚至有一次,把爸爸的架子鼓劃破了,就為了去弄懂它為什麼會發出跟吉他不同的聲音,裡面有什麼玄機……
楚何愛樂器如命,可是,每每此時,他脾氣好得驚人。
14
有一次,楚楚問他:「爸爸,我和弟弟搞壞了你的寶貝,你就真的不生氣、不心疼嗎?」
楚何把女兒抱在懷裡,讓楚喬坐在他的腿上,極其認真地對他們說:「你們都知道錯了,爸爸為什麼還要生氣?那些樂器和你們沒法比,你們才是爸爸真正的寶貝。」
於是,每次娃們搞壞了他的東西,他就會重新買來琴弦,教孩子們如何安裝。
面對走了調的吉他,又教他們如何調音。
那劃破的鼓也成了教材,他敲著破鼓與新鼓,讓孩子們講差別,然後,再給他們講原理。
兩個小腦袋,仰視著爸爸,滿眼都是細碎的星星。
那場景,我看在眼裡,仿佛又被眼前這個男人治癒了一次。
15
每年的元旦夜,我們家都會舉辦一場音樂會。
最早的最早,是我和楚何兩個人。
後來,多了女兒。
再後來,多了兒子。
像我這種五音不全的,基本上負責報幕和鼓掌。
吹拉彈唱,是他們爺仨的事情。
楚楚的聲線跟爸爸一樣乾淨清澈,聽他們爺倆唱歌,像是給星星擦眼睛。
小小的楚喬走的搞笑路線,或爬或走地四處亂竄,不時亂彈琴出一個雜音,或者,搖搖晃晃地扯著姐姐的衣角站起來,嘴裡發出「咿咿啊啊」的聲音,與姐姐合唱。
楚楚從來不會覺得弟弟在搗亂,有時會突然停下來,欣賞弟弟的聲音,摸著他的小臉,親了又親,並回頭問我們:「你們不覺得弟弟很——有天賦嗎?」
她第一次這樣問時,我和楚何都愣住了。
反應過來時,我眼睛濕濕地抱住楚楚:「楚楚,有天賦的,是你對弟弟的愛啊。」
就像楚何說的:「性格溫良,是他們最大的天賦。因為,他們有一對情緒健康且穩定的父母。」
這話,儘管有自吹自擂之嫌。
但,這也是我們身為普通父母,希望傳遞給孩子的性格資產。
16
一年又一年,相親相愛的小時光總是過得如此閃電。
從進入十二月份開始,孩子們就開始張羅今年的家庭音樂會。
每天爸爸一下班,就像燕子一樣飛過去,要求跟爸爸一起排練。
爸爸永遠有求必應,永遠積極主動配合。
那個自己少年時,吹拉彈唱被輕視打擊的爸爸,終於可以讓他的孩子們,享受音樂帶來的一切可能。
這,才是家的意義。
它產生團聚,也產生治癒,它是世間最甘甜的藥。
此情此景,讓我一次又一次感激自己當年的太貪心:他陪我情竇初開,我卻想讓他陪我到兩鬢斑白。
那就這樣吧,一起去把餘生,浪費在這些最美好的事情上。
相愛、音樂、一飯一蔬、孩子快樂長大,我們優雅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