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個讀者都能消化她詩中的生猛,但我驚艷於她隨口說出的兩段愛情觀——
「理想中的愛情對人的年齡和外貌是沒有要求的,要有各自獨立的空間,互相溫暖、取暖。當真正的愛情來的時候,它是擋不住的。愛了再說,大不了受一次傷害吧。而且年輕人有幾個是被愛情真正搞死的?挺少。」
「真正的歸宿是不存在的。這麼大一個地球,我們都只是一個過客,怎麼能指望和自己同一物種的生物能成為自己的歸宿呢?那些一出生就想嫁一個好男人的女人是可悲的,她來不及完善自己的生命結構,就已經取消了讓自己的生命豐盈起來的可能性。」
當把這些話對應到風波中的90後小男友身上時,余秀華的戀愛就容易理解了。
過去二十多年裡她最想得到愛情,但一直沒有實現。現在體驗到了,至於維繫時間長短、對方有無所圖,又有什麼天大的關係?
有的人愛得重,務必死生契闊。有的人愛得輕,只求曾經擁有。
有的人視愛情如生命,飲鴆止渴也要大醉。有的人視情愛為累贅,孤身一人心無掛礙。
來人間一趟,每個人的路線和終點都不同。既然這樣,幸福又哪來統一的標準。
余秀華的剛烈和暴烈,不可理喻和不可理解,都是對「殘疾」這個魔咒的粉碎。能夠與愛人擁吻、do愛,被親密關係治癒,這對於身體有殘疾的人難道不是一種成功?
余秀華就像哪吒一樣,靈珠和魔丸半對半。有靈珠賜予的才華,也有魔丸帶來的殘缺。是靈魂和肉體的撕扯,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倔強。
她已經贏了,哪怕贏的姿勢不好看,又有什麼要緊?
新周刊評價:「余秀華反叛的是整個社會對於女性、農村人、殘疾人所規定的行為框架,她身體力行地反抗著社會對於個體生命的制裁。」
這也是雖然紅黑參半,我依然敬佩她的理由。
B 站UP@nya醬的一生 發布過一條視頻,標題叫「當你有一天不能走路」。
有段時間,nya因為嚴重的腰病壓迫神經,腿腳只要接觸地面就鑽心的疼,切身體會到「腳不沾地」的殘障人士出行有多不便。
她萌生了一個想法,請來因為身體原因經常需要坐輪椅的姐妹程子,用一整天時間拍攝了一組殘疾人的日常。
兩個輪椅女孩出師不利,輪子被電梯口卡住,騰挪了三分鐘才得以下樓。
在小區里,幾個大爺大媽用同情兼好奇的目光從頭到腳掃射了她倆好幾遍,大概很少見到坐著輪椅還打扮如此精緻的女孩。
走在路上,很小的一個斜坡或者馬路牙子都是一次考驗。遇到大卡車占道,輪椅無路可走,幸好司機就在駕駛室內,經過溝通把車開走了。可要是司機不在車內呢?
和盲道經常被占據一樣,地鐵無障礙通道也被幾輛歪斜的電動車攔住。乘地鐵也不容易,站台和車廂之間有一條縫隙,輪椅很容易翻車,必須藉助外力幫忙。
商場裡的殘疾人專用衛生間,看上去相當不錯,用起來又是另一回事。洗手池下設置了柜子,好巧不巧卡著輪椅,根本洗不到手;鏡子位置是普通人的高度,坐著輪椅完全照不到臉,只能看見一個頭頂。
出一趟門回來,nya的感受就是,身為殘疾人獨自坐輪椅出行要有一顆大心臟。
這些設施的設計者、施工者和路過者——我們,大多數是健康人。一個無心的疏忽,就會對殘障者造成無盡困擾;一個細節的關照,就能幫殘障者解決一點煩惱。
殘疾人士要打碎苦情弱勢、忍辱負重的行為框架,需要真正的同情。何為同情?余秀華這麼說:
「很多人覺得他們是個正常人,來可憐一個殘疾人,覺得這樣就是同情。我覺得根本就不是。他們就是因為自己本身的匱乏,想給自己找一個台階。
所謂同情就是共同的心理、共同的情感,知道ta的想法,體諒ta的難處,還給予實際的幫助。
我見過一些人剛開始說同情我,但後來因為我高昂的頭顱,仿佛就冒犯了他們的同情。對於這樣的人我只想說,有多遠滾多遠,別用你的『同情』來侮辱我。」
一如既往的彪悍。
所以余秀華的愛情,不必歌頌,也不必否定。怕遇人不淑?更不需要咱們替她操這心。
余秀華老師,不管這段戀愛真假,我不祝你百年好合,只願你盡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