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陳鵬是好意,就沒再堅持,只能牟足了勁在店裡幹活。
在我媽68歲生日那天,陳鵬打算吃過飯帶著我媽去買些秋季的衣服。婆婆一拍大腿,轉身跑到樓下車庫,一會提著個大包,氣喘吁吁地上來。
她邊彈包上的蜘蛛網邊禿嚕著:「這個呢大衣,三千多買的,還是八成新呢,就是有點過時,我不想穿了;這個羊絨衫六千多,因為沒保存好,被蟲子鑽了個小洞;還有這個旗袍,我胖了,穿得有點緊。這三件衣服上萬塊呢,上次,收舊衣服的說一塊錢一斤,我都沒捨得賣……」婆婆說著,拿出呢大衣往我媽身上披。
我媽滿臉擠笑,身子往後縮著,嘴裡還不停說著謝謝。
兒子叫喚起來,嚷著說我抓疼了他的手。我這才發現,我還握著兒子的手切蛋糕。我後槽牙咬得咯吱響,婆婆準備賣破爛的衣服竟然拿出來送給我媽。
我一把奪過大衣,揉成一團塞到垃圾桶:「我媽鄉下人,穿不起這麼高檔的舊衣服,也不會接受你的施捨。」說著,我拉起我媽和兒子出了家門。
這是我第一次懟婆婆。我媽一路上都在叨叨,嫌我讓婆婆難堪了,也讓陳鵬很沒面子。
在公園裡坐了半天,我才冷靜下來,這個點,陳鵬肯定還在和婆婆吵。想到陳鵬,我心裡霍霍地疼,他對我好,對我媽也好。我和婆婆置氣,他夾在中間,受傷的是他呀。
我是要跟陳鵬過一輩子的,不能因為婆婆影響我倆的感情。
6
幾天後,我媽說胃不舒服,陳鵬要帶她去檢查。
我連忙說,把婆婆帶著一起吧,年紀大了,勤做檢查沒壞處,讓她倆都做個全身體檢。陳鵬請假帶她倆去了醫院,我去了店裡。
我正在調配醬料,陳鵬打電話過來,說我媽的胃沒事,淺表性胃炎,飲食清淡些,吃些消炎藥就好。
說完我媽的情況,他支吾著不肯掛電話,原來婆婆的乳房有腫塊,正在做進一步的檢查。
下班回家,我剛進家門,陳鵬就拉著我進了臥室,順便關上了門。
我看了彩超單子,又看了鉬靶檢查報告:「這事先瞞著媽,無論如何都得給媽治,賣房子,砸鍋賣鐵也得治。」
「你媽都68了,也活夠本了,早一天晚一天都是走,別浪費那錢了。再說,賣房子,那是我家房子呀,鍋也我家的,你也沒資格砸呢。」婆婆估計是偷聽了我們的談話,她門都沒敲,直接推開進來了。
我連忙將體檢查報告塞到大衣兜里,陳鵬臉黑一塊紅一塊的,他囁嚅了半天,沒嘟囔出一句話。
晚飯時,我剛端上菜,婆婆就拉住我媽的手:「親家,你得了治不好的病,你也不會看著我家傾家蕩產吧。讓陳鵬給你些錢,想吃啥買點啥,你收拾收拾明天就回去吧。萬一你在我們家斷氣了,也不合適,不是。」
我媽剛拿起的筷子,啪嗒掉到桌上。陳鵬瞪著婆婆,剛叫一聲媽。我一把拉住他,連忙給他使眼色:「去給兒子盛碗湯去,他不想吃米飯。」
和一個病人計較啥呢。
婆婆是在她被推進手術室的前一天,才知道生病的是她,不是我媽。
她握著陳鵬的手一遍遍確認:「那天,你們兩口子說砸鍋賣鐵都會給我治病,是不?」陳鵬和我都用力地點點頭。我媽用毛巾給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7
婆婆住院的一周,白天都是我媽送完我兒子去伺候她。晚上,則是請了護工照顧她。
一周後化驗結果出來,腫瘤是良性的,婆婆依偎在我媽懷裡哭得像個孩子。
手術後的婆婆,完全像變了一個人。大概是經歷了生死,讓她突然也想通了。她不再稱呼我媽「親家」,而是叫老姐姐。她第一次這麼叫,我媽還有些不習慣。
婆婆和我媽的關係緩和了一些,我和閨蜜店裡生意也步入正軌。我們倆研究古典書籍,居然琢磨出了好幾道大閘蟹的新做法。
因為大閘蟹新鮮,做法又獨特,每天客源爆滿,我和閨蜜忙得不可開交。我媽送完我兒子就去店裡幫忙洗刷,婆婆執意也要去。我媽搬個凳子,就讓她坐邊上看人。
左鄰右舍的來我們店裡嘗鮮,都豎著拇指誇我們做的好吃。婆婆扯著嗓子喊:「讓我兒媳婦做店裡的招牌醉蟹,肯定讓你們吃不夠。」
我們店裡又增加了六張桌子,還是不夠用。好多顧客說是看到網上的視頻,慕名而來。我瞟了眼顧客打開的視頻,那視頻號的頭像居然是婆婆。
「不愧是城裡的老太太,連視頻都會發了,還給我們招攬了這麼多顧客。可不像我媽,一個鄉下老太太,就知道悶頭洗碗。」我對著正在拍視頻的婆婆拍彩虹屁。
「我比不上你媽,你媽格局大,不像我小肚雞腸。她還培養了一個能幹的閨女,那鄉下老太太比我強。」婆婆說著,從我頭髮上捋下一根薑絲。
其實,我早就看出婆婆的變化,她會不吭聲買了我最愛吃的煎包送到店裡,還會自己買衣服時,幫我媽也買件同款不同色的。
陳鵬偷偷告訴我,婆婆說即使我們老家拆遷好,她也不想讓我媽回去了。她倆都沒老伴,倆人能嘮嘮嗑,解解悶,我們不在家時,她們還能互相照應。
婆婆之所以改變,不僅僅是她生病後醒悟了,更重要的是,她看到我掙錢的能力比陳鵬還強。
想想自己前幾年,我仗著陳鵬寵愛,拿著四千塊錢的工資,過著得過且過的日子。如果不是婆婆看不起我媽,我自己絕不會想到我還有做生意的天賦。
成長二字沒有偏旁,所以,人得靠自己支棱起來。不管什麼時候,自己強了,一切才會變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