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時候，李水生又聽到了樓下傳來的一陣陣嚎叫，他惱得用被子捂住了腦袋，但那叫聲還是一個勁地往腦子裡鑽。他咬牙發誓，天亮後一定要去中介換一套房子，否則自己只怕要像樓下那位一樣瘋了。

李水生在一家廠里做機修工，兒子上大學後，妻子在家沒事，也準備來他們廠里打工，想著自己再努力一點自己的生活就會輕鬆一點，畢竟兩個人一起工作的話還是能夠減輕不少的壓力呢。原先他是住廠里的大宿舍，妻子過來顯然就不合適了，於是他找中介租房子。這套兩廳室的房子大小合適，環境和裝潢都還可以，而且，租金很便宜，他們想著，租金很便宜的話到時候就很容易攢下更多的錢了，生活也會慢慢的變好的。一開始他還以為是撿到了寶，哪知住下來的第二天，半夜裡突然聽到樓下發出一聲聲慘叫，驚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到天亮時，有個老頭上門，自稱叫何廣東，就住在他樓下。何廣東一臉慚愧，見面就說對不起，又說：「我兒子的頭腦有點不清醒，對不起，實在太對不起了。」別人都這樣說了，李水生還能怎麼辦，忍吧。也不可能再去跟他大發雷霆一次。

哪知道樓下的那位隔幾天就發作一次，有時慘叫，有時唱歌，還有時敲砸東西，而每次，何廣東總是樓上樓下地道歉。李水生不知道別人怎麼想的，他實在是沒法忍了，腦子都要爆炸了，可是，每次去中介要換房子，比來比去，還是覺得現在的划算。

那天，李水生的妻子從老家過來了。當天夜裡，樓下那位就發作了一次，她毫無防備，驚得騰一聲坐起來，問：「怎麼回事？」李水生苦笑，將這些天有意無意打聽到的事告訴了她。

何廣東的兒子原本是個做生意的，很有錢，但有一次夜歸，被車給撞了，一下子就瘋了，老伴沒扛住打擊，常年臥病不起。一家兩個病人，全靠著他一個人照顧，過得十分可憐。李水生說：「要不，我們去換個房子吧？」妻子想了想，說：「還是算了吧，這兒的房租便宜。」

李水生一個月五千多，妻子談妥的工資是三千多，用錢的地方多著呢，他們必須從各方面來節省。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兩人下班回家，看到何廣東一家三口站在樓道口那裡。這是李水生第一次見到他老伴和兒子。他老伴坐在輪椅上，兒子則站在她身邊，何廣東讓他把媽媽背上樓，但是兒子不聽話，笑嘻嘻的像是在看戲一樣。何廣東無奈，只得自己去背，可老胳膊老腿了，彎不下來，逗得兒子在一旁拍手大笑。

李水生本來都已經上台階了，想了想又折了回來，說：「我來吧。」老夫妻一愣，連聲說謝謝。李水生輕鬆地背起了老太太，然後妻子將輪椅摺疊起來，拿上去了。

到了他們家，倒是沒有想像中的異味，茶几案頭都擺著書，看起來就像個老學者的家。李水生注意到了一個細節，所有桌椅和牆角等有稜角的地方都包上了海綿，顯然，這是防止兒子出意外的。

老夫妻又是連聲說謝謝，還讓他們原諒兒子夜裡亂叫，說：「他其實沒有攻擊性，醫生說，可能是因為他半夜裡被撞的，所以下意識地記住了那一刻，晚上夢到時就會失控亂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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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陣古箏曲突然響起來，這是李水生的手機來電了。何廣東的兒子突然湊了上來，出神地看著手機。李水生擔心他搶手機，就去了陽台，但沒想到他也跟著上來了，一直等到他按了接聽鍵，這才悵然地坐了下來。

等接完電話，李水生突然靈機一動，將那首古箏曲重新調起來，音樂一起，他立即看了過來。何廣東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請李水生教怎麼從手機里調音樂。

當天夜裡，老人的兒子又發作了一次，但這次很快就停止了，李水生和妻子聽到了一陣若無若無的古箏曲子，不禁對視一笑。天亮後，何廣東登門來道謝，李水生想了想，將閒置的藍牙音箱拿出來，教會了他使用方法，送給了他。

幾天後，就是交房租的日子了，但是中介說，房主已經免掉他的房租了。他這才知道，原來何廣東就是房東。他過意不去，拿著錢上門，但是老夫妻執意不要，說：「錢對我們來說不重要，如果有可能，我們願用一切換回兒子的健康。」

兩人看著坐在那裡靜靜聽著音樂的兒子，露出了微笑。生活越是不幸，辛苦熬過去後，才會越感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