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Z《心動試劑:你是命運予我的偏愛》,作者:黎落落 等
,有刪減,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都是替身
一
我叫徐白,是個舔狗。
人都說舔狗不得 house。我不一樣,我舔到最後舔成功了。
我把計算機學院的院草舔成我男友了。
但這話也說不上全錯。就算我成了他女朋友,也只是有名無實。
二
計算機學院院草褚楊。在大一入學就引起轟動,成績優異,長相驚為天人,誰不喜歡?有好事者甚至把他過去的事兒全挖出來了。
包括他的高考後飛往國外的白月光。
我看過他的白月光的照片。平心而論,我覺得我和她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吧,起碼也是毫不相干。
當然我也不至於自信到以為是自己感動到了褚楊,讓他願意接納我。
後來有一次我無意中聽到褚楊和他兄弟談話。
他說我笑起來隱約有幾分像張耀月。
他的白月光。
難怪。
我不介意他心裡有白月光,不介意他只是透過我看另外一個人,不介意他並沒有把我當成他的女朋友,甚至我也不介意他不愛我。
年少時太莽撞,把熾熱的愛意都給了一個人,也覺得自己會永遠只愛一個。我和他,都是這樣的人。
三
褚楊喜歡打籃球,周五到周末都會在籃球場呆著。我頂著烈日安靜地坐在旁邊等他,帶著毛巾和飲料。
我對籃球沒有興趣。
球場上也只會盯著褚楊一人看。
他比籃球賽更有吸引力。
球場總是很危險的。稍有不慎一個籃球就會砸過來。
而我意外收穫驚喜。
籃球正好砸在膝蓋上。
帶著加速度造成巨大的力。
有男生道著歉小跑過來,問需不需要送我去醫務室。周邊圍著的人漸漸變多,褚楊卻未出現。
我用手碰了碰膝蓋,只覺得疼痛難忍。
「你有事嗎?」
不帶幾分關心的語氣。
我抬頭看見褚楊微蹙的眉,回答:「還行。」
「哦。」
他扔下一句話,又轉身回球場。
砸中我的小兄弟一直說著道歉,緊張地想要架起我送去醫務室,我搖搖頭說沒關係,坐著休息一下就好了。
人群散去,他上了場後仍忍不住頻頻看我。
那場球照樣打到天快黑。
褚楊小跑過來,我將毛巾和飲料遞給他。他處理完後又走開,和他的兄弟混成一堆離開了。
連話也不說一句。
我坐在原地看他們一行人走遠。
遠到連背影都不見了。
校園的鐘聲提醒我已經六點了。膝蓋上的劇痛沒有半分緩解。
我用手撐著,掙扎著站了起來,冷汗在一瞬間冒了出來,鑽心的疼痛從膝蓋蔓延開來,手支撐不住,我重新跌坐下來。
無力感侵襲全身。
我嘆了口氣,不再試圖站起來。
暮色蒼茫,我看著天邊的晚霞發獃。
接到粟溪南電話的時候,晚霞都已經散了。她問我在哪。
「籃球場。」
「怎麼還在那兒?他還沒打完球嗎?」
「早打完了。」
「那你怎麼還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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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腿疼,站不起來了。」
電話那邊傳來嘟嘟的忙音。
我放下電話。
溪南的聲音比她的人先到。
「怎麼不打電話和我說?褚楊他人呢?他不知道你被砸了嗎?……」
來不及阻止,褲腿先一步被拉上,露出底下腫脹青黑的皮膚。
她倒吸一口氣,想說什麼卻又沒說。
我看著她笑。
「本來是準備給你打電話的。晚霞太好看了,就忘記時間了。」
「褚楊他和女朋友去吃飯了……」
「他知道嗎?」
溪南打斷我。
「他知道我被砸了,但不知道我傷得這麼重。不過我自己也不知道。」
「他知道你被砸了。」
「他不知道我受傷了。」
粟溪南沒理我,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我拉住她的手:「算了小南。」
她沒收手,靜靜地看著我,好一會兒,嘆了口氣:「去醫務室。」
四
「你何苦呢?」
她不止一次這樣問我。
我只是笑笑,從來不回答。
五
腳傷好了之後的我不長記性,還是次次跑去球場看褚楊打球。
周五他們打完球,我拿著毛巾和飲料朝褚楊走過去。他的兄弟搭著他的肩膀說些什麼,看見我過來揮了揮手:「嫂子和我們一起去唱 K 啊。」
他們喊褚楊哥,連帶著他的女朋友都喊做嫂子。
我不是第一個被喊的,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我抬眸看了眼褚楊,剛打完球,臉上滿是愉悅。我點了點頭。
六
KTV 混濁的空氣和晃眼的燈光讓我有些不適,儘量將自己縮在一個小角落裡。
褚楊已不知被第幾個妹子拉著唱情歌。
我撐著下巴看著他。
迷離的燈光打在他側臉上,曖昧不清。
我拿起手機拍了幾張照片。
一曲終了。
「徐白怎麼不和楊哥唱一首歌?」有個尖銳的女聲突然響起。眾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我身上,我下意識搖頭:「我不太會。」
那人搶過話頭:「沒事沒事,反正是出來玩,你就唱吧。」
「我已經幫你們點好了哦。」
歌曲前奏響起,我立馬意識到了什麼。
學校里關於他的八卦傳得很廣。而我記得所有的事。
現在這首曲子,是張耀月最喜歡的。
贗品永遠沒有辦法和正主相比。
一絲一毫都比不得。
我太明白這個道理了。
褚楊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我趕緊擺手:「我不會唱這首歌,還是他自己唱吧。」
話筒不知從誰手裡傳到我面前,不由分說地往我手裡塞。我被迫拿過話筒,有些無措地看向褚楊。
他的臉色在昏暗的燈光下讓人捉摸不透。
短暫沉默之後是突然的爆發,褚楊將桌上的杯子掃到地上,砸成七八片碎片。四分五裂的一瞬間玻璃杯發出清脆的聲響,房間在一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小心翼翼地看著褚楊,而他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
我放下手中的話筒,跟著追了出去。
但我沒去找他。他不願意見到我。
我所能做的,只有在他身邊消失幾天,等到他的情緒過去。
七
但是第二天褚楊就給我打電話了。
晚上十點。
離寢室關門還有半個小時。
接到電話時我還很意外,但當電話接通,我聽見那頭褚楊明顯喝醉的語氣,便心下明了。
他說,徐白,來 XX 酒吧接我。
忙音傳來的時候我還沒回過神來。
拜託溪南幫我搞定查寢後,我快速收拾了一下,急急忙忙跑出校園打車。
關上車門後我掏出手機想給褚楊打電話。
「徐白。」
帶著八分醉意的聲音驀然響起。
我抬頭。
褚楊站在路燈下面,靠著杆子,定定地看著我。路燈的光有些刺眼,讓我一時有些看不清他的面目。
心中的某個地方動了一下。
那個名字呼之欲出,卻被我卡在喉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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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定了定神,走過去扶他:「我送你回你的公寓。」
他沒抗拒,順勢倚著我。我打開手機叫了一輛滴滴,把他塞進去,自己坐在他旁邊。
喝醉了的褚楊和平時不一樣。
他的頭歪在我肩上,闔著眼。溫順無害。
我看得有些入了神。
我費了好些力氣,連拉帶拽把他送進自己的公寓,所幸他沒有醉到不記得自己住哪。
我將他放在沙發上。青年閉著眼睛,臉上因為醉酒帶了點胭脂色,柔和地像只貓。
我細細端詳了一會兒,輕輕嘆了口氣。
要是他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我從屋裡拿了床薄被給他蓋好,去樓下超市買了醒酒藥,在早餐店給他訂了個早餐,囑咐店員九點多送上樓。給他留了個條子以後就離開了。
我在學校附近的賓館裡過了一夜。
八
褚楊談過很多女朋友。
都或多或少地像張耀月。
女孩子是有自尊的。
因為喜歡而願意忍受一些些不好。但她們不會允許別人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們的自尊。
沒有人願意當替身。
沒有人能忍受自己的男朋友心裡有一顆白月光。
沒有辦法繼續下去的時候,她們也會選擇離開。
總有人以為自己能夠改變褚楊,躊躇而來,敗羽而歸。
我是其中最特殊的一個。
很少有像我這樣極有自知之明的人。哪怕褚楊傷害我再多,我也能一如既往地對他好。
和褚楊成為名義上的男女朋友關係後,常常被人提起的是:褚楊做了什麼,我才會離開他。
褚楊無論做什麼,我都不會離開他。
等到我真的決定離開,不會是因為他做了什麼。
而是,我想通了。
九
上次在 KTV 里催我唱歌的女生帶了幾個人將我堵在一個小角落裡。
雖然我當時並不記得她長什麼樣,但這個聲音實在是太讓人印象深刻了。
站在她旁邊的女生先上來推了我一把,可惜沒有推動,場面一時有幾分尷尬。
那女生插著手,帶著幾分不屑的眼神看我:「徐白,你可真賤啊,明明知道自己是替身,還當的那麼高興。」
「你跟人家正主差遠了,要是人家回來,你指不定到時候有多慘呢,我勸你還是識相一點……」
「跟你有什麼關係呢?」我看著她,嘴角帶著一點笑,輕聲道。
這句話成了導火索,立馬點燃了女生的怒火。
我能猜到的。
無非是她喜歡褚楊,但又沒有一點像張耀月的地方。
再怎麼也當不了他的女朋友。
真好笑。
那女生走上前來作勢要甩我巴掌,我一把將她手抓住。
別痴心妄想了,就算我走了你也做不成他女朋友。
他不會喜歡我,但你連當替身的資格都沒有。
腦海中浮現一句又一句傷人的話,我剛要開口,卻頓住了。
「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嗎?都是因為你!」
「就這樣吧……」
我有些記不清那時那人的表情了。
哭了嗎?
沒有吧。
我記得我好像看見了眼淚反射的光。
又好像沒有。
非要用言語去刺傷一個人嗎?
這種我事情做過太多次了。
報應也來過了。
算了吧。
我嘆了口氣,真誠地看著那個女生:「別喜歡褚楊了,他不是什麼好人。」
我以為她要還要開口反駁我,或是罵我幾句。
反正不痛不癢。
但她聽了我這話後瞬間變了個人一樣,忽然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了。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你哭什麼?」
她哭得更急了,我鬆開了抓著她的手,她卻忽然撲到我身上來。
「你是第一個……和我說這個的……」
「他以前的女朋友都會罵我……」
這樣挑釁別人,被罵不是應該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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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在校外的咖啡館裡,我聽程彤說了所有的事情。
她喜歡褚楊。
俗套的英雄救美故事。
校外被小混混纏上,褚楊看到後英雄救美。
她就喜歡上了褚楊。
花了很多心思接近他和他表白,然後被拒。
之後又知道褚楊是個渣男。
褚楊的女朋友都無一例外被她找碴過。
她說是為了不讓女生受騙,讓她們知道自己被褚楊當作替身。
我信了一半。
糾結半晌,她又坦白自己也是懷揣了一點羨慕嫉妒的小心思。
「真的,」她垂下眸子後復又抬起看我,「主要是想讓他們認清真相,但她們都罵我,罵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我長得不像張耀月,連當他女朋友的資格都沒有……」
被戳中心思,被罵,程彤顯然不像能忍住自己脾氣的人。
「……但你不一樣……」
我嘆了口氣:「沒什麼不一樣的。」
「不一樣!」她著急反駁我,「褚楊是個渣男,雖然我還是喜歡他,但他不應該禍害那麼多女孩子。她們都以為自己能夠改變褚楊,最後又自己被傷害。你是知道的。你知道他不值得喜歡……」
「那為什麼……還要和他在一起……?」
「你也知道,那你為什麼還喜歡?」我看著她。
「……我不知道……我知道他不值得喜歡,我知道他對待感情爛得一塌糊塗,他本該是我最討厭的那種玩弄感情的男生,但是、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喜歡……」
程彤的聲音越說越小,「我也挺爛的吧……」
我笑笑:「控制不住感情罷了,很正常,我和你一樣。」
但又不一樣。
「少關注他,多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情上吧。」我拍拍她的肩,「他不值得。」
十
真要說為什麼喜歡褚楊,可能也是因為他的臉。
我遇見褚楊,是在開學那一天的公交上。
我沒帶多少行李,也就沒有打車,坐的公交去新學校。
他是在第二站還是第三站上的車。
我記不太清了。
但我記得,他上車的一瞬間,我恰好抬頭,隔著半截車的人,一眼看見他。從此記住了他。
也僅僅只是記得而已。
如此過了一年,我看著他在這一年裡不斷地換女友,聽著身邊的人八卦他的曾經與現在。
也不知是從那一刻起,我忽然就動了心思。
想和他在一起。
十一
周四褚楊隨口提起想喝星八課的某款咖啡。
我記住了。
我們大學在郊區,最近的一家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我周五的課表只有一節早八,打算下課之後就去給他買。
點完單後我站在一邊等。
後背卻不期被人拍了一下。
「徐白!?」
我轉過身去看見一個熟悉的面孔,卻叫不出她的名字,只能笑著回:「嗨。」
女生笑了笑:「我猜你應該不記得我了。」
「記得的,高中同學。」
「名字呢?」她狡黠地笑,「不知道吧。」
我有些尷尬:「抱歉……」
「沒事沒事,我知道你也不會記得。」
我和童梨安在咖啡店聊了約莫一小時,我怕咖啡時間久了,給褚楊帶的被我自己喝了,又在臨走時新點了一杯。
童梨安看著我接過新做的咖啡,和我一起出了門。
等到要分道揚鑣時,她站定,看著我笑,她說:「徐白,你變了,變了好多。」
我愣了一下,隨即又笑開:「變漂亮了嗎?」
「不是。」
「你的性格變了好多。」
「以前的你總是很冷淡,對什麼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現在臉上總是帶著笑,開朗了很多。」
「是嗎?」我哈哈笑起來,「人都會變的。」
褚楊因為他的白月光離開而變得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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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也會變。
「咖啡是給男朋友帶的嗎?」
「……是的。」
她張嘴還要說些什麼,我先一步打斷她:「先走了,再見。」
「再見。」
十二
我把咖啡遞給褚楊的時候,也沒錯過他眼裡一閃而逝的驚訝。
「今天下午還要去打籃球嗎?」
「嗯。」
「我有點事情就不過來了。」
「嗯。」
「要不你快打完的時候告訴我一聲,我給你送東西過來。」
「不用了,」褚楊隨意掀起眼皮看了我一眼,「顧薇薇會帶。」
這個名字很耳熟。
一下子我就想起來了。
是一個長得很像張耀月的女孩子,最近總出現在褚楊兄弟的口中,程彤也和我說過。
是下家吧。
目光落在褚楊的側臉上。他正盯著手機螢幕,給別人回消息。陽光傾落,他的半邊臉也沾染上太陽的光芒。
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讓人無端想起幾年前的,那時夏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灑落在少年的肩上,成為午後沉悶的教室里唯一的亮色……
回憶戛然而止。我臉色微變:「好,你打球的時候小心點,我先走了。」
我是丟下這句話落荒而逃的。
我錯過了褚楊在我說完話後變得複雜的眼神,只顧著從回憶中脫身。
十三
自從那天遇見童梨安後,我的睡眠質量直線下降。
每晚都會做夢。夢裡是斷斷續續的回憶。
都是被我刻意藏在心底的記憶。
睡眠不好加上事務繁忙讓我整個人都憔悴了起來。
外界瘋狂傳聞褚楊找到了新歡要和我分手。
我向來無所謂這些流言,但也認為這些傳言或許馬上會變成現實。
但在褚楊未說分手之前,我裝作好像根本不知道這些事情,一如既往地待他好。
但我沒有想到,顧薇薇不是個省油的燈。
在連續兩三個星期被她電話加簡訊轟炸後,我約了她出來面談,只是為了告訴她一個再簡單不過的道理:想要當褚楊女朋友,要看褚楊自己,纏著我是沒有用的。
可惜她聽不進去。
十幾分鐘的談話雞同鴨講,最後她放完話,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睨我一眼,轉身離去的時候頗有幾分正宮風範。
她說,徐白,你等著瞧,褚楊一定會選我的。
你等著被拋棄吧。
我不明所以地目送她離開,卻在心裡默默惋惜。
十四
日子照樣過著,顧薇薇臨走時放的話似乎並沒有引起什麼漣漪,但我總隱隱覺得會發生些什麼。
周末舍友約我出去吃飯,說是在校外找到了一個賊好吃的飯店,我想起這周堆積如山的事情,覺得也是時候犒勞一下自己,便答應了。
她帶著我在小巷裡七拐八彎地走,最後像是迷路了一樣,帶著滿臉疑惑:「我記得是在這裡呀,怎麼找不到了?」
我看著她不說話。
「要不徐白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再往裡走一點,找到了就給你打電話。」
我靜靜地看著她。
她眨了眨眼:「怎麼了?」
「沒什麼,」我忽然笑起來,聲音輕柔,「你去吧。」
眼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小巷口,我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
男女的爭吵聲忽然在不遠處響起,我仔細聽了一會兒,分辨出其中一個耳熟的女聲。
是顧薇薇。
我動了動腳,往聲音發出處走。卻不期聽見一個男生的怒喊:「你們在幹什麼!?」
是褚楊!
我心下一驚,加快了腳步。
小巷中幾個人亂作一團,褚楊和看起來為首的男生對峙著,顧薇薇被擋在他身後,嚇得花容失色。
三個小混混。
又是英雄救美這種無聊的戲碼。
我蹙了蹙眉,本不想管這件事,但褚楊臉上的一點淤青和滲血的小傷口看得我鬧心。
我抬手拍了幾張照片,卻忘記關相機的聲音。
突兀的幾聲「咔嚓咔嚓」讓我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幾個人一起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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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小混混們凶神惡煞地瞪著我,有一個人氣勢洶洶地向我逼近:「你拍你麻呢!?把手機交出來。」
「不要。」我歪歪頭,「你們不跑嗎?我要報警了。」
「臭 娘 們,找死!」那人揚著手向我衝過來,卻只聽見「嘭」地一聲,石頭與腦袋親密接觸。
顧薇薇放下投擲石頭的手,沖我喊:「快打電話啊!你想死嗎?!」
那人揉著腦袋惡狠狠地看我一眼,還是轉身去找顧薇薇了。
褚楊和他們的老大對峙著,另一個人過來抓我,我閃身避開他,試圖到褚楊身邊去。
那人趁著褚楊不注意,得了個空子,抄起地上一塊木板就往顧薇薇頭上砸去。
就那麼一個瞬間。
我聽見顧薇薇悽厲的尖叫。
和木板重重砸在人身上的聲音。
一切快得不可思議。
木板當然沒有落在顧薇薇身上。
但她好像是最痛的那個。
說起來確實挺不可思議的。
就那一瞬間,我們三個套娃一樣,褚楊護住顧薇薇,我護住褚楊。
最後理所當然是我挨板子。
但我也沒說什麼。
打給粟溪南的電話起了作用,在他們還準備痛擊我的時候,一直沒掛斷電話的溪南帶著警察匆匆趕到,及時救下我們三個。
小混混翻牆跑掉了。
褚楊一把抱起我就跑,我縮在他懷裡,背部劇烈疼痛,跑得一顛一顛的,就更疼了。
「慢點跑,疼。」
「疼還過來接板子!你很能嗎?」
褚楊的聲音染上幾分怒氣,腳步未放慢但手更加穩定,不再大幅度搖晃。
我抬眼看他,半邊臉上還帶著傷痕和點點血跡,平添了幾分戾氣。
我忍著疼擠出一點笑意:「你臉上也挂彩了。」
「我這是小傷,你看你現在什麼樣子。」
「沒事的,我不怕疼。」
「褚楊……」
「嗯。」
「不要再受傷了……」
他沒回我,我也不在意,「到醫院記得處理一下你臉上的傷。」
「閉嘴。」
他的語氣一下子又凶起來,「先管好你自己。」
我笑了笑,不再說話。
醫生檢查後說沒有傷到骨頭,處理好後又叮囑了一些事項就放我走了。
回去的時候褚楊想要背我,我拒絕了,傷的是背不是腳,還是可以走路的。
他也沒強求,放緩步伐送我回了寢。
十五
褚楊對我的態度變得好了起來,或許是看在我給他擋了一板子的面上。
平心而論,除了對待感情太隨意之外,在別的方面他沒有什麼問題。
出事後顧薇薇來找過我。
我忍著背上的劇痛給了她一耳光。
是用力打的。
因為她的半邊臉還腫了幾天。
我不是傻子,背後緣由也能猜到,一個巴掌還我的傷背最後虧的還是我。
但好在她自知理虧再也沒來找過我了。
我受傷後沒多久就到了小長假,褚楊因為爺爺過生日回了家。
我的背還未好全,也不願到處亂走,在機場送走褚楊後又回了寢室。
送走他的時候褚楊像是有話和我說,但是最後什麼也沒說。
我窩在寢室里宅了幾天,假期結束前一天準備發微信問褚楊什麼時候回來。
到時候去車站接他。
朋友圈裡的紅點先吸引了我,我點開,恰好看見褚楊新發的朋友圈。
身體內的血液在一瞬間逆流上腦。
手機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我呆愣了好一會兒,彎下腰去撿手機。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試了幾次也沒能成功撿起。
不撿了。
我拚命地想去思考些其他什麼東西。
但情緒上頭之後,我的大腦只被那一個人占據。
我又錯了。
我又乾了一件傻事。
怎麼辦、怎麼辦?
我感到一種快要窒息的絕望。
悔恨、內疚、慌張、悲傷、痛苦在一瞬間席捲而來,將我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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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楊,
我們分手吧。
十六
他新發的朋友圈只有一張合照。
照片中他身邊站著一個與他長相相似的人。
像雙胞胎一樣。
十七
是了,我早該猜到的。
這世上怎麼會有人這麼像他,又偏偏和他一個姓。
我早該知道,這世上不會有這樣的巧合。
十八
褚莫。
這是烙在我心頭的少年的名字。
我從未細算過我究竟與他認識了多久,但從我有記憶起,他就已經陪在我身邊了。
似乎是從小學同桌開始的緣分,又或者還早些,反正就這樣。
年少時的感情大都直率又單純。
我也曾經天真地以為,我們是永遠的朋友。
可惜我錯了。
褚莫和褚楊,其實天差地別。
我的少年其實不太愛笑,天生性子冷淡,但在面對我的時候,眼裡總帶著溫柔的笑意。
好奇怪,明明是那樣冷淡的一個人,卻比任何人都更懂如何去愛朋友。
他記得每一個重要的日子,知道我所有的喜好與厭惡,理解一個女孩子所有不能訴之於口的心思,小心翼翼地保護我不被任何事情傷害。
他會在某個時刻突然送給我一束點綴著露水的鮮花,各種各樣的,帶著美好的意願;或是在桌上放上我愛吃的甜點和飲料;陪著我一起為了課題熬到凌晨兩三點,約好要一起登上最高點……
我不是個性格軟和的人,有時也會因為觀點不同和別人針鋒相對。但在面對他的時候,我也願意收起自己身上的尖刺。
我快忘了那天是怎麼的情景了。
我一直故意不去想,一直試圖抹去那天的記憶。
就是高三放完寒假回來後不久。
高考的壓力,父母無休止的爭吵,壞學生的騷擾,對於他想放棄自己最好的選擇的不理解,我把所有的垃圾情緒發泄在他一個人身上。
我是個爛人。
但那個時候我沒有意識到。
而我也太懂怎麼樣傷害他了。
那天說的每一句話,都變成一把刀將他的心臟刺得千瘡百孔。
他逆著光。
我其實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
應該是很難受的吧。
每一次試圖回想,我的心臟就要痛一次。
報應最後都降臨在我身上了。
他說:「小白,既然是你想的,那就這樣吧。」
那時候我不明白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後來等我想明白的時候,我已經失去他了。
十九
那之後的某一天,我突然意識到我弄丟了什麼。
我曾以為是友誼的情感和人,都有另一層更浪漫專屬的含義。
從那以後,生活失去了所有的樂趣。
粟溪南在酒吧找到我的時候,我正一邊哭一邊揍幾個小混混。
她好不容易拉開我,就聞到我滿身的酒氣。
「你喝了多少??」
我靠在她身上,嘿嘿傻笑著看著她:「不、不知道……」
「說話都不利索了,還能打人?」她又氣又好笑,拖著我站在路邊等車,「不是說酒難喝嗎,還能喝下這麼多。」
「是、是難喝……丹、丹思……喝多了,心裡就好過了……」我笑著把手放在心臟部位,「就不會想他了……」
粟溪南沒說話,垂著眸子看我,我醉了酒,看不懂她眼裡的東西,只知道嘿嘿傻笑。
笑著笑著,就流眼淚了。
「怎麼辦啊南南……我還是好想好想好想好想好想褚莫啊……」
「我怎麼這麼傻啊,還把他弄丟了……」
「我好想……就算是再見一面也行啊……」
「我就看看、看看他……」
「我還沒和他道歉……」
我輕聲呢喃,「怎麼就,把他弄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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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去見他呀,」我快看不清溪南的臉了,只聽到她的聲音,也很輕很輕,「跟他道個歉,求他原諒,再把他找回來。」
「我也想啊……但是不行啊南南……」
「是我傷害了他,我還有什麼資格腆著臉求他和我在一起?」
「沒了我這個爛人……他還會遇到更好的……」
「會有一個女孩子,跟他一樣溫柔,她不會故意惹他生氣,不會傷害他……
他們會很幸福……」
酒精發作,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溪南說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我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我不行的……」
醉過一次後我再也不談與褚莫的過往,我把我的少年連同與他的回憶,一起藏進心底。
我變得不再尖銳,不再冷淡,我開始學著溫柔地笑,溫柔地去對待每一個人。
時光會慢慢掩蓋過往。
只是我的少年,再也不在我身邊了。
二十
後來的事情變得很明了。
我遇見了褚楊。
那時看到他從前門上公交,面上帶著漫不經心的笑容,燦爛得如同窗外的陽光。
我的血液卻在那一刻忽然凝固。
太像了。
他太像褚莫了。
所有的回憶在那一刻向我席捲而來。
他永遠能輕而易舉地牽動我所有的情緒。
我記住了他。
事情本該再無下文。
但褚楊太出色了。
無論是外貌還是成績。
他在學校出名了。表白牆上隔三差五能看見他的身影 ,隨處可知他的八卦。
我被動接受了一些。
比如他有白月光。
比如他對待感情極不認真。
比如他的女朋友都是白月光的替身。
這三條足以讓我心動。
我關注了他一年多,看著他換了一個又一個女朋友。
心底那個隱秘的念頭逐漸顯現。
道德不允許我如此草率地對待感情。
但這個誘惑實在是太大了。
他太像褚莫了。
反正他也只是隨便玩玩。
反正他也不會付出真感情。
反正最後誰也不會受傷。
那麼為什麼……不試試呢?
二十一
連帶著分手發出去的還有一句道歉,褚楊給我打了兩三個未接電話。
我沒去機場接他。
他回學校了,但也沒來找我。
校區說不大,但也不小。計算機學院和經管學院更難相碰,之前我想方設法製造相遇的機會,現在沒有別人推波助瀾,我們一學期也遇不到幾回。
像我所想像的那樣,反正他也是隨便玩玩。
我該慶幸,事情真如我原來所想。
但我沒想到的是,平靜的日子會被打破地這樣快。
二十二
我又見到他了。
二十三
周五上完專業課後粟溪南拉著我去買奶茶,排隊的人很多,店裡基本上坐滿了,店裡店外都站著許多人。我們取完號就站在店門口等。
店內的人三三兩兩聚成幾堆,說著話,人聲嘈雜。
像平時一樣的,再普通不過的一天。
我是這樣認為的。
事實也本該這樣。
平靜的表面潛藏著洶湧的波濤。
當時什麼都很平常,店員叫號,溪南和我划拳決定誰去拿飲料,我不幸落敗,拿了小票去前台拿飲料,轉身,去找溪南。
平常的部分結束了。
我看見坐在那兒的青年。
挺拔清俊。
他長高了,肩膀寬了些,頭髮也比高三那年長了些。
他一人坐在那兒,穿著簡單的白 T,一個人就成了一幅畫。
周圍的嘈雜在頃刻間消失。
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我用眼神一遍遍描繪他的輪廓,像個貪婪的癮君子。
「徐白!」
「徐白?」
「徐白!!!」
溪南陡然升高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下一秒我就變了神色準備開跑。
遲了。
逃跑的速度比不上那人回頭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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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青年轉頭就與我對上視線。
四目相接。
我也偷偷想過再次重逢這件事。
想像我該怎樣面對褚莫。
因為知道可能無法再相遇,想像才變得可貴。
我在心裡演繹了無數遍相遇時的場景,又一遍遍提醒自己,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但當它真實發生時。
我卻手足無措。
青年的面上波瀾不驚。
逃不掉了。
我給粟溪南一個眼神,然後抬腿向他走去。
一步,兩步。
無比沉重。
「好、好久不見,阿……褚莫。」
我用盡力氣憋會心底翻湧的情緒,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微笑。
他點點頭:「好久不見。」
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落入耳中,讓我平添幾分心酸。那些糟糕的情緒重新翻湧。
我想著要說些什麼,開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所有的話卡在嘴邊。
我們不是久別重逢的老友,也不是冰釋前嫌的舊情人,我們之間,隔著幾年空白的光陰,還有那些無從下手的怨懟。
然後我做了這輩子最丟臉的事情。
那股名為心酸的情緒湧上來的時候,眼淚也一併湧起。快到我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眼淚已經掉下來了。
我哭了。
褚莫幾乎是瞬間起身,不著痕跡地為我遮住一些看過來的眼神,護著我出來。
我低頭,跟著他一併出了店。
找了個沒什麼人的地方,青年不知從哪拿出一張帶著點香味的紙巾,遞給我。
我抹去眼淚,卻又馬上又湧出來,一下接著一下,像是要把這些年沒流的眼淚全部流完。
褚莫就靜靜地站著,陪著我,也不說話。
我沒敢看他眼睛。
這個下午狼狽至極,我在他面前掉了幾個小時的眼淚。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有說,沒有寒暄,沒有問詢,只是他陪著我,把心裡的眼淚全都流乾了。
最後是他送我回的寢。
像極了魔幻現實主義。
粟溪南聽我抽抽噎噎地把下午的經過說完。
我用紙擦去眼角殘存的眼淚,卻忽然發現身邊的人的沉默。
我抬頭看她。
她難得抿了嘴唇,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怎……怎麼了?」
她嘆了口氣,錯開我的視線。
「你還喜歡他吧?」
「……嗯。」
她又不說話了。
難言的沉默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我等了好久,又等到她一句嘆息。
「徐白,我們認識多久了?」
「八年多了。」
「很久了。」
「你和褚莫認識多久了?」
「十四年。」
「真羨慕啊,他能夠早認識你這麼久,」
溪南的眼神落在我臉上,目光裡帶著些欲說還休的繾綣和不易察覺的落寞。
她伸出手,繞開我臉上的一縷髮絲,「小白,我太了解你了。」
「暑假那天你喝醉了酒,晚上和我念叨了一晚上的『不配』,後來你不讓我提褚莫,我也就不再提了。」
「你開學遇見褚揚,他太像褚莫了。你懷著對褚莫的愧疚,把所有的虧欠都加倍奉送給褚揚,可你又不愛他。」
「他連替身都不算,你只不過是想要一個能彌補虧欠的對象。」
「你說你不配,但你放不下……」
「那麼喜歡的一個人,真的決定要放手,怕是心都要剜掉半邊吧。」
粟溪南笑起來,嘴角出現一個小酒窩。
「小白,為什麼非要錯過自己喜歡的人呢?為什麼非要放手把他送給更好的人呢?連我都知道,褚莫他要的,從來不是你的道歉。」
「他想要的,從來就只是你。」
她明明是在笑著的,可我卻分明從她眼裡看見無邊的苦澀。
這個樣子,似曾相識。
我呆呆地聽完她的話,本該乾涸的淚腺忽然又變得濕潤,我撲過去抱住她,一遍又一遍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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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粟溪南的懷裡有清淺的花香,很好聞。
是和褚莫不一樣的味道。
那天晚上,我在她懷裡哭累了。
二十四
誰曾想到,第二天比褚莫更早出現的是褚揚。
青年站在宿舍樓下,拿著一束帶著露珠的玫瑰,把眼睛腫成桃子的我堵了個正著,笑得如同晨間的陽光。
「徐白。」
我沒有接他的花。
「不喜歡這個嗎?你喜歡什麼?明天我給你買……」
「我們分手了。」我沒有看他,「褚揚,我們已經分手了。」
青年的臉色變了一變:「我知道,你別生氣,我以前對你不好,以後絕對不會這樣了。」
褚揚的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遷就。
我嘆了口氣:「我們沒有關係了,你不用給我送花。」
「不喜歡花,那你喜歡什麼?」
宿舍樓邊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我拉著他走開避免成為人群焦點。
「我們已經結束了褚揚。」
「從今往後,當個陌生人吧。」
「不要說氣話了,你的眼睛都哭腫了,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找你,讓你把我弟認成我了。」
「周伍都告訴我了,你昨天在奶茶店哭成淚人了。我不計較你和我說分手,我們和好好不好?」
「以前我對你不好,我以後都改好不好?」
我第一次見褚揚放低姿態哄我,卻是在我說完分手之後。
「不是的……」我的眼神一下子暗下來,「算了,我說真話,褚揚,我們已經分手了,以後就當陌生人吧。」
我沒等他回話,先一步轉身離開。
手機里躺著一條未備註的號碼發來的簡訊。
告訴我他在食堂門口等我。
這個號碼,是刻在我腦海里,即便這麼久,也能清晰記得的號碼。
褚莫的。
我在食堂門口看見褚莫的時候,還離了幾米遠。
青年即便站在人群中,我也能一眼看見。
我過去喊了他一聲。
聲音不大。
他轉身,看見我,從包里拿出一盒敷眼睛的冰袋遞給我:「眼睛還疼嗎?」
「不疼。」
「嗯。」
「你怎麼知道我的新號碼?」
「粟溪南告訴我的。」
我們並肩慢慢走著。
「你怎麼一直沒有換號碼?」
我怕冷場,一直沒話找話。
他卻忽然沉默了。
「昨天忘記問了,你怎麼在我學校里?」
「……堂哥在你學校里,這幾天沒課,他喊我過來玩幾天。」
「……褚莫,這麼久了……」簡單的一句話,我卻費了好大勁才講出來:「你……現在怎麼樣……?」
身邊人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我抬頭,恰好對上他深不見底的眸子。只是一瞬,還來不及去辨別他眼裡的東西,他已先一步移開眼。
「……還行。」
真正想得到的答案沒有聽到,我猶豫著要不要再把話挑明一點。
「……那……」
「你呢?」
將要出口的話被打斷,我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挺好。」
微笑是下意識的。
青年的目光落在我臉上,這下四目相對,我分明看見他眼裡的懷疑。
良久,我低下頭。
「徐白。」
「不需要笑的時候可以不用笑。」
一如既往地直白。
「小白,難過就哭出來,不用憋著,反正我在。」
「小白?……我知道你很自責……沒事的……我陪你……」
「生氣了?告訴我就好,不要憋著……會憋壞的。」
「小白。」
「嗯?」
「在我面前,你永遠可以做你自己。」
「我知道。」
我知道,但我們太久沒見了。
我差點忘了。
他永遠能看穿我的所有情緒,識破偽裝下最真實的我。
嘴角的微笑被我抿掉。
「……不好。」
「我過得不好。我每天都會想你,但是又不敢去找你。每天折磨自己,快要瘋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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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後來我想忘記你。」
「我以為我做不到,故意不去想你,故意把所有一切都忘記,故意騙自己,但是時間慢慢過去,我也開始慢慢習慣這種自虐式的生活。」
「只是偶爾,偶爾也會夢見你。」
我垂眸,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我欠你一句道歉。」
「……褚莫,對不起……」
「還有……」
「我一直、一直、一直都很愛你。」
身體忽然被一股力帶著向前倒,我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好聞的橘子香味充盈在鼻尖,我聽見青年的低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也是。」
我伸出手,環住青年的腰身,將頭埋在他胸口。
心跳聲在我耳邊炸開。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
還未來得及高興,不安先一步湧上心頭。
那是對他傷害更大,更讓我難以啟齒的事情——
我和褚楊在一起過。
二十五
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他開口。
每一秒時間流逝,我的良心都在催促著自己快點把話講出來。
坦白會怎樣,他是不是會討厭我,還是覺得我噁心。
如果開口,是不是,我們的關係,就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我痛苦不堪,現在無比後悔自己曾鬼迷心竅把褚揚當作褚莫的替身。
我可以選擇隱瞞,但一個謊言會引出無數個謊言。
他總有一天會知道。
到那個時候,才是更難堪的。
我也不想騙他。
二十六
我忽然開口:「還有一件事情。」
「……阿莫,你聽完再決定要不要原諒我……」「我……」
剩下半句話卡在我喉嚨里,好像被什麼堵住了,無法繼續。
我狠了狠心,指甲刺入掌心。
「和褚楊在一起過……」
我察覺到環住我的手有瞬間的僵硬,隨即又收緊,將我摟的更緊。
「他長得像我。」
「是。所以我……」
「我知道了。」
「抱歉……」
「不用道歉,」青年低下頭,在我的發頂落下一吻,「沒關係的。」
尾音淹沒在唇齒間,我抬頭對上褚莫的眼睛。
裡面有不加掩飾的洶湧愛意。
以前看他的眸子裡,總像是在壓抑著些什麼。
我忽然想起幾年前的午後,我與褚莫討論唯心主義與唯物主義的時候,念給他聽周恩來給鄧穎超的情話:「我這一生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唯有你,我希望有來生。」
我感嘆於這句動聽的情話,又不忘問他是唯心還是唯物主義者。
卻不期看見他在紙上落筆,寫出一個新名詞:徐白主義者。
他看著我,眼尾帶笑,又補上一句:
「堅定不移。」
我突然明白溪南說的,他想要的從來不是道歉,只是我。
我也突然明白,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陪在他身邊了。
因為他想要的,只有我。
因為褚莫想要的,只有徐白。
二十七
我帶著褚莫在這個城市裡玩了一天,和他說我這些年,聽他聊他的生活。
他的話還是不多,只是在我說話時眼神永遠溫柔。
晚上他送我到宿舍樓下,我們擁抱告別。
好像我們不曾有過那些隔閡。
好像我們一直都在一起。
二十八
回寢洗完澡出來時手機還在響,我拿起來便看見手機里的十幾個未接電話。
是褚楊的。
我將通話記錄刪除,也沒打算回撥,卻又看見他發來的簡訊。
—怎麼不接電話?
—不接算了,你在哪?我來找你。
—徐白,你在哪?
—你在宿舍裡面嗎?
—我來找你好不好?
—我在樓下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突然有不好的預感,趕緊想給他撥個電話,卻已經遲了。
我聽見吉他伴著歌聲從窗外飄進來,還聽見女生的驚呼和男生的喝彩聲。
我的樓層不高。
舍友往窗外看了一眼,臉上敷著的面膜差點掉下來:「徐白!?褚楊在樓底下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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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點點頭示意知道了,她又驚呼一聲:「他兄弟在喊你名字!」
「你快過來!」
我被拉到窗前。
吉他聲戛然而止。
褚楊放下吉他,站起身對著我揮了揮手,臉上笑容燦爛:「徐白!」
我聽見周圍一片起鬨聲。
我面無表情。
青年笑容不改,抬頭認真地看著我,面色誠懇。
「徐白,我以前做錯了事,傷害了你,對不起。」
「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重新把你追回來。」
「我以後一定會對你好。」
「好不好?」
月光灑下的清輝落在青年肩頭,他的樣貌像極了褚莫。
一個月的時間,我們倆的角色顛倒了。
他滿腹情深,我無動於衷。
周圍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他站在人群中央,滿懷期待地看著我。
那雙眸子很亮。
「對不起。」
我搖了搖頭。
「我們已經沒有可能了。」
一片唏噓。
我沒再說話,轉身離開窗前。
樓下人聲鼎沸,我沒有理會,坐在桌前打開書。
手機傳來叮的一聲。
收到一條新消息。
—我不會放棄的。
二十九
褚莫是在第二天離開的。
本來計劃逃課去送他,但他故意把時間提前了,等我準備去送他的時候,他已經坐上高鐵了。
我翻了翻日曆,計算著離下次長假的時間,準備去他那裡看他。
重逢之後,日子似乎都甜得冒泡,那些堆積的作業似乎也沒那麼難完成,重複麻煩的工作似乎也沒有那麼枯燥,難以啃下的書在他的陪伴下也能慢慢看進去了……晚上連麥聊天,做著自己的事情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醒來時發現昨天忘記關手機,第二天最早見到的人也是他;學不懂的東西不用自己再死死僵持一兩小時,想不通的時候可以向他尋求幫助;偶爾隨口一說的期許,被他記在心裡,不久後就成為現實……
一切都很好。
除了一件事。
褚楊在追我。
他真的沒放棄。任憑我怎麼拒絕,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我們已經結束了,他還是照樣對我好。
那些滿溢的喜歡與關懷成為了一種麻煩。
最後我還是錯估了他。
玩弄別人感情的人最後也動了真心。
三十
背後講別人壞話恰好被聽到了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
尤其我就是那個聽到別人講自己壞話的人。
天地可鑑我只是飯後散個步,便聽見有人說:「……她就是裝的,她喜歡褚楊又覺得褚楊不愛她,還找了褚楊他弟當替身,你說好笑不好笑?」
之前和褚楊在一起,這樣類似的話聽多了,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只是我沒想到,這次說話的是個男生。
我仔細辨認,認出說話的男生是褚楊的好兄弟。
原來是替他鳴不平。
我強忍著才沒笑出聲來。
我不是個什麼好脾氣的人。
我早就說過了。
說我什麼都沒關係,我不在乎。
可我不喜歡他把褚莫叫作「替身」。
三十一
語言傷人。
我最拿手了。
最後那個男生是挎著臉走掉的。
三十二
我以為他會把我說過的話都告訴褚楊。褚楊知道了以後就會放棄我了。
但是他的追求還在繼續,甚至比以前更熱烈。
再無法忍受的時候我鄭重其事地將他約了出來。
褚楊將一枝玫瑰放在我面前,坐下問我:「想要喝什麼?」
我搖了搖頭:「我已經點了,你想喝再點吧。」
他招來服務員,點了杯咖啡,而後帶笑看向我:「找我出來是決定答應我了嗎?」
「不是,」我目光平淡地看著他,「是其他的事情。」
我吸了一口氣:「褚楊,我說分手的時候和你說了一句對不起,你還記得嗎?」
「記得,」褚楊看著我苦笑,「說這個幹嘛?難道你和我分手是移情別戀了?」
「不是。」
「那沒關係。」
他接過服務生的咖啡,攪了攪,「你還喜歡我就好。」
「我不喜歡你。」
我平靜地說出這句話,沒有錯過他臉上一閃而逝的慌亂。
「騙人!」他反駁我,「你喜歡的。」
「不喜歡。」我看著他的眼睛,神色認真,「你明明知道的,我不喜歡你。」
他垂眸,不願直視我,有些磕巴地說:「不喜歡、怎麼那天還在奶茶店裡看見我堂弟的時候,把他當成我?」
「你眼睛都哭腫了那天。」
他的語氣忽然低下去,帶著點心疼:「我知道你是氣我,你和我說分手的時候我也賭氣不找你,我明知道女孩子面子薄,卻還是冷落了你好久,之前你當我女朋友的時候我也對你不好,我知道我做錯了……我沒有好好珍惜你,對不起……」
這樣的話我聽了幾個月了。
「不是的,」我打斷他,「褚楊。」
「我沒有把你堂弟認成你,他就是他。我當時看見的,也只是他。」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褚楊瞬間抬頭,臉上是一覽無餘的驚愕和不可置信。
良久,他好像才消化了這些話的意思,臉色煞白,有些失魂落魄。
「你、你是說……你把我當作他的替身……?」
「雖然這樣確實不對……但是……」我點了點頭,
「是的。」
青年一瞬間紅了眼眶,忽然喃喃自語:「這樣啊……」
「不是的……」
「你騙我的是不是……小白……」
「你是為了讓我死心故意騙我的是不是?小白?你說,我錯了,我之前真的該死,你不要這樣騙我好不好?你說,你說,你是故意騙我的……」
褚楊哀求地看著我,努力想擠出一點笑容,但又太難看。
「你是騙我的對不對?求你了……說吧……」
「我沒有騙你。」我的語氣平靜地沒有一絲波瀾,「我認識褚莫已經十四年了,比你和你的白月光還要久。」
「很抱歉拿你當了替身,但反正你也是拿我當替身,我們兩不相欠,不是嗎?」
我挑了挑眉看著褚楊。
青年紅著眼眶,試圖想要鎮定下來反駁我,卻終究說不出任何詞句。
「別再來找我了。」
我起身就要離開,右手被拉住,猝不及防落入他的懷抱里。
褚楊從後面擁住我,雙手緊緊摟住,帶著細微的顫抖,在我耳邊低聲哀求:「我錯了小白,不要這樣……我錯了……」
我用力掙脫他的懷抱,條件反射打了他一巴掌,聲音清脆。
好像把他打懵了。
我轉身就走,他也沒有再追上來。
三十三
褚楊終於不再糾纏我,我的日子走上正軌。
一邊努力學習,一邊和褚莫甜甜蜜蜜。
好不容易捱到見面的日子,褚莫告訴我他已經訂了票來我這裡找我。
我把他安頓在學校周邊的酒店裡,打算第二天給他送早餐。
第二天早上起得有點遲,我給褚莫發了條簡訊,買了早餐就往酒店走。坐電梯上去找到他的房間,卻發現房門沒有關,半掩著。
我猜是褚莫看了我的消息特意開了房間門等我來,正準備推門進去卻聽見裡面傳來交談聲。
「……她等會就來。」
「……那她說的……是真的?」
「……你們先認識的?」
一小段短暫的沉默。
我估摸著是褚莫點了頭,然後兩人都不說話了。
房裡傳來兩聲苦笑。
「……行。」
一陣靠近的腳步聲。
然後我又忽然聽見褚莫的聲音:「抱歉。但是——」
「哥,你偷了她本來給我的愛。」
語氣像小孩子賭氣一樣。
我很少見褚莫說這樣尖銳的話語。
他在面對我的時候,一向是溫和的。
褚楊停了腳步,好久好久才說:「……是……」
「但我不想還你了……」
聲音漸輕,最後消散在房間裡。
我躲到柱子後面。
褚楊拉開了房門,踏出一步,忽然又回頭:「祝你們幸福。」
褚楊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我擔心早餐涼了味道不好,馬上進了房。
褚莫坐在椅子上,看見我,忽然露出一個小幅度的笑。
我把早餐放在桌子上:「快吃吧。」
「等會。」
青年說著,從椅子上起身,自然而然地擁住我,「讓我抱抱。」
我踮起腳將頭靠在他肩上,也抱住他:「抱完就吃早餐哦。」
「嗯。」
「剛剛聽到了?」
「是的。」
青年沉默下來。
「……我是嫉妒他的。」
「小白,你和他在一起一年的時間。」
「我嫉妒又羨慕。」
「所以對他說了很重的話……」
我其實明白的,哪怕他在我面前藏的很好。
我還是知道他在意。
像他了解我一樣,我也再懂他不過。
我抬頭迅速偷偷親了他一口:「我們會在一起幾十年。下半輩子,只有你。」
「嗯。」
他重重地應了一聲。
我拍拍他的肩膀:「快去吃早餐吧,等會涼了不好。」
「等會。」
他將頭埋在我肩上,環住我的手收緊。
「再讓我抱抱。」
三十四
我趁著學校放假,偷偷買了票準備給褚莫一個驚喜。
打聽到他晚上有課,我提前在他教室走廊等他。
下課鈴響起。
教室里的人一下子湧出來。
我站在門邊,看他們成堆往外走,一個接一個。
忽然,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人群中。
我混入人群,加快步伐走到他身後,也不出聲,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
褚莫正和他同學說著話,似是察覺到有人牽了他的手,他忽然頓了一下,又語氣如常地接著剛剛的話題說下去。
只是反手握緊了我的手。
十指相扣,褚莫的手心滾燙。
我們就牽著手一路走。
一直到——「我就說剛剛那個肯定有缺陷,就是不知道在——!你怎麼牽著個妹子?!!」
走在他身邊的青年側目發現了我,眼睛瞬間瞪大。
褚莫停下腳步,轉頭看我,語氣裡帶了一絲笑意:「這是我的舍友,周和澤。」
我點點頭。
他又看向周和澤。
「這是……」
「我知道!」
咋咋呼呼的青年搶先一步回答:「你女朋友,徐白。」
「嗯。」
「我見過你,」周和澤撓了撓頭,看著我,「褚莫的屏保是你們倆的合照。應該是……你們高中的時候吧……?」
「真好啊,這麼多年,終於追到手了。」
他看著我們牽在一起的手,臉上浮現出嗑 CP 的笑容。
但他說的話我卻有點聽不懂。
「什麼叫……終於追到手……?」
身邊的人剛想出聲,我抓緊了他的手,示意周和澤繼續說。
「褚莫太悶了,他也不和你說,剛上大學的時候他屏保就是這個,我們那時候看了問他是不是他女朋友,他也瞞著不說。耐不住我們軟磨硬泡,就告訴我們,是他喜歡的人。」
「我就奇怪了,像褚莫這樣的人,最不缺女孩子喜歡。跟他表白的人多,卻無一例外都被他拒絕了。」
「他還真痴情,默默喜歡了你這麼久,也憋的住不和你說,我們都快為他急死了。」
「現在你們倆在一起了,我也就放心了。」
「對了,說說看,他怎麼和你表白的?」
周和澤說完一大堆話,一臉八卦地望著我。
我迎著他的目光,隱去複雜的心緒,彎唇笑起來:「他沒和我表白。」
周和澤皺了皺眉頭:「那怎麼……」
「我和他表得白。」
我笑著抬眸望向褚莫,他也看著我。
「我喜歡他很久了。」
「雙向暗戀!」
周和澤驚叫一聲,捶了褚莫一拳:「我要回去和他們說,不得了,我先走了,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
周和澤邊說邊走,還加快了腳步,卻在走出幾米遠後又回頭沖我們喊:「褚莫你今晚不許回來!你回來我們也不會給你開門!」
我看他的樣子,沒忍住笑出聲來。
周和澤的身影遠到看不見以後,我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阿莫。」
「嗯。」
他低頭看我,面上一如既往地平靜。
「你知道我要來?」
「不知道。」
「那你……」
「小白,」他忽然低下頭,與我額頭相抵,「你的手,我怎麼會認不出來?」
「所以——」
「別傷心了好不好?」
四目相對。
他的眼裡一片柔軟。
我低頭:「我傷心的不是這個。我傷心的是……」
我傷心的是我們這兩年錯過的時光,是心疼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愛了我這麼久,是恨自己幼稚,恨自己豬油蒙心,更是恨自己不懂得珍惜。
「我知道。」
他將我摟在懷裡,聲音溫柔,「不想之前了好不好,你還在我身邊,已經很好了。」
「小白。」
我把頭埋在他胸前,帶著鼻音應:「嗯。」
「你說我們會在一起幾十年,一起一輩子。」
「我當真了。」
「本來就是真的!」
我從他懷裡掙脫開,直視他的眼睛,「我們會結婚,會住在一間房子裡,可能會生小孩,會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逛街……一起白頭。」
他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吻。
「好。」
三十五
我矯情又幼稚,冷漠又自私。
但我愛褚莫,褚莫也愛我。
我會一直一直和我愛的少年在一起。
和他一起成為更好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