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夜暴富是很多人的願望，我媽同樣不例外。
老房子要拆遷的消息傳來後，她天天笑得合不攏嘴。
也對，心心念念盼了十幾年，誰攤上這樣的好事不欣喜若狂！
眼瞅著老太太興奮得整宿整宿睡不著，我忍不住調侃道：「媽，房子還沒到手呢，您可千萬別熬成國寶。」
我媽雙手合十，在關二爺面前絮絮叨叨：「不枉我每日上香，一遍遍祈禱。」
我媽這人怯弱善良，但偏執起來會一根筋做事，怎麼勸都難回頭。
像拆遷的事板上釘釘後，她在我家待不住了，說什麼都要回老家。
我裹了裹身上的羽絨服：「媽，房子沒有長腿，放在原地不會跑的。這大冬天的，老家沒有暖氣，你回去也是受罪，開春再回去也不遲。」
我媽把最厚的襖子往行李箱塞，頭也不抬地說：「沒事，你小姨讓我先去她那，可以天天給我大外甥做包子饅頭大花捲。」
「小俊最愛吃我做的麵食，這次回去呀，讓他痛快吃個夠。」
聽到小姨這個稱呼，我氣不打一處來：「她有手有腳，難道會缺了表弟一口吃的？」
「你小姨說自己笨手笨腳的，我做的東西才最合咱們老許家寶貝的口味。」
「她還找人算了個卦讓我早點回去，不然，財神爺會覺得我不夠誠心。這臨門一腳，可不能讓好福氣跑了。」
02
冬夜漫漫，我躺在床上睡不著。
老公梁寬掖了掖被子，試探著問道：「華華，你是不是擔心岳母回去，又被你小姨洗腦？」
說得不錯！
在我認識的人里，論精神洗腦第一名，除了小姨，真沒別人敢登上PUA大王的寶座。
多年前，外婆生下了媽媽和小姨這對姐妹花。
在那個年代，村裡人都盼兒子。見一個兩個女孩呱呱墜地，外公心裡是很不滿意的。
但小姨特別會看大人眼色，把親爹想要兒子的門道兒弄得清清楚楚。歸根結底，一來炫耀，二來防止有人欺負上門。
於是，小姨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用她那三寸不爛之舌把外公哄得開開心心。
在外頭，小姨挑最弱的男生打架，滾得一身泥濘回家。要是那家人上門問責，她會像迷你小潑婦一樣罵回去。
日子長了，大人們都說老許家的小女兒性格彪悍，養得跟兒子沒差多少。
別小看輿論的力量。半夸半捧的話，讓一心想要兒子的外公，收穫許多撫慰。
在外婆接二連三流產後，外公把更多希望，投在能說會道的小女兒身上。
小姨打蛇隨棍上，她拍著胸脯保證自己一定會成為許家的頂樑柱。
外婆身子骨不好，作為家裡的大女兒，我媽擔起了絕大部分勞動。除了上學放學，她得擇菜做飯，到田裡刨地澆水，給全家人洗衣服。
小姨吃著親姐炒的菜，穿著親姐洗的衣服，厚臉皮說一輩子好姐妹，將來必須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可笑的是，只會耍嘴皮子的小姨，連米袋都扛得少。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的真諦，家裡沒有一個人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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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03
在時間緩緩向前的河流里，小姨的福氣媽媽是半點沾不上，黑鍋卻背了不少。
我媽上高中的時候成績很不錯，她原本有機會上大學的。可小姨跟男同學偷偷開著拖拉機到鎮上，中途發生意外車毀人傷，要賠一大筆錢。
外公沒有大發脾氣，反而覺得小女兒敢想敢沖，是做大事的料。他讓大女兒輟學，用省下來的學費幫小女兒還債。
逆來順受的媽媽，在房間裡偷偷哭了好幾天，很快接受了家人安排的不公命運。
小姨字字鏗鏘地對她保證：「姐，等我飛黃騰達了，肯定少不了你那份。」
對於拉磨的驢子來說，一根毫不起眼的胡蘿蔔，就能驅使它埋頭前進。
可是，光說不做的傢伙，對旁人的付出是不會有任何愧疚和感激的。變本加厲，才是他們內心真正的想法。
18歲那年，號稱要改變全家未來的小姨，跟一個長得不錯，但懶惰好賭的青年好上了。沒過多久，她的肚皮像吹氣的皮球一樣隆了起來。
彼時外婆去世，外公盼著有個外孫。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小女兒在沒有領證的前提下生娃。
大表姐出生後，老頭的失望抵達到頂點。
小姨知情識趣地保證：「爸，我會給老許家追生到兒子為止。不過，我姐不能完全不出力。我這雞都出了，她得掏點醬油出來。」
04
不會哭的孩子，總是默默把委屈吞下去。
我媽到了婚嫁年齡，小姨以女兒遠嫁不能顧家為由，讓外公在本地挑選大女婿。
我爸家裡窮得叮噹響，可偏偏是這樣的經濟情況，安了小姨的心。她在外公面前，違心地把窮小子誇成一朵花。
大概出於這份感激，爸爸對小姨後來一系列的所作所為選擇了容忍。
炎炎夏日，我媽一接到親妹子的召喚，不管家裡的活有沒有幹完，扛上鋤頭就去幫襯，我爸這個一家之主不敢有絲毫怨言。
小姨樂得輕鬆，她不介意當生崽機器，沒過多久誕下年齡跟我差不多的二表妹。
鄰居說，那會小姨沒什麼奶水，把女兒生下來後，她只管往我家裡丟。二表妹食量大，往往一人獨享兩份，我被逼得只能喝點米湯。
小時候，我不理解爸爸為什麼如此窩囊，眼見親生女兒的口糧被搶走都無動於衷。長大後我才明白，小姨挑唆外公選窮女婿這招真的很絕。
她老早弄明白一個道理，腰杆不硬的老實人，沒有上躥下跳提要求的勇氣。
正因如此，我爸媽成了替小姨一家做事和養孩子的專業戶。
等我上高中時，爸爸車禍去世，對方給了一筆賠償。
小姨不知耍了什麼心眼，哄我媽把錢拿去「投資」，結果血本無歸。連我上大學的錢，都是靠自己兼職掙來的。
出於對過去種種的考慮，我很不放心讓我媽回去跟小姨住，生怕中途發生變故。
但牛不想喝水的時候，怎麼按都是沒用的。
苦勸兩天，我媽悄悄把行李收好，凌晨五點冒著嚴寒出門。
05
不詳的預感，很快得到驗證。
拆遷的事情定下來了，我們家可以分到兩套房。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讓人高興好幾天。
馬無夜草不肥。我在醫院工作，梁寬是上班一族，平時收入有限。
我們現在住的房子，是婆家東拼西湊幫忙，才弄到的首付。女兒出生後，我媽住了過來，小小的兩居室顯得比較擁擠。
如果能賣掉其中一套拆遷房，給我們補上一點錢，應該可以換套大三居。但是，我沒來得及回去，老家親戚進城看病先找上門來了。
出於感激，他偷偷告訴我：「萍萍，老房子是你爸當年拚死累活用攢下的錢撿到的大便宜。你可得看好了，不然全落到你表弟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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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我腦門一震。
我媽對小俊好，不是一天兩天。歸根結底，是她的思想長期被「馴化」的結果。
小姨成天在我媽面前碎碎念，說小俊是自己用半條命才拼來的三胎，更是老許家光耀門楣的希望。
小姨家的兩個女兒，都把好吃好玩的東西讓給弟弟。作為老許家的大姨，我媽更應該把最好的資源給外甥。
過去，我媽賺到錢就給表弟小俊買衣服球鞋，還背著我給他買最新款的蘋果手機。
小恩小惠也罷了，但房子這麼大的事，我媽都沒跟我商量一句，就乾乾脆脆做了決定。
見我氣得頭疼，梁寬端了一碗參茶過來：「我記得小俊明年才18歲，別急，也許有商量的餘地。」
只不過，他跟我一樣不理解。
「按理來說，你才是岳母的女兒。房子不是大白菜，不能說送就送給外人吧！」
我難受得胃痙攣。
高中畢業，我考上了本地有名的醫學院。
可小姨在我媽面前挑唆：「女孩子讀這麼多書有什麼用，最後還要便宜婆家。像我大丫和二丫，早出去打工賺錢了。」
我媽被說得暈頭轉向，真動起了勸我別念下去的想法。幸虧最後她沒阻止，只是在經濟上做出限制。
我拼了命年年拿一等獎學金，當時隔壁學校的梁寬每個月陪我兼職，塞來不少生活費。
等到畢業，好多老鄉覺得我有出息了，大病小病上門求助。這樣一來，我媽對我的態度好了不少。
隨著我結婚生女，把我媽接到身邊一起生活，母女關係漸入佳境。
她遠離了鎮上家長里短的風氣，平時做做家務，有空跳廣場舞，眼界打開了思想沒以前固執。
但每次過年回去，只要小姨子在她耳邊一陣嘀咕，我媽骨子裡的劣根性又被叫喚起來。
尤其是這次涉及到巨大利益，塑料花母女情在許家的那點血脈面前，簡直輸得一敗塗地。
06
思來想去，我覺得有必要為自己的利益爭上一爭。
安頓好女兒，我和梁寬火速驅車往老家趕。
進門那一刻，媽媽很吃驚，她大概沒想到我這麼快收到消息請假回來。
小姨陰陽怪氣：「大醫生怎麼有空回來了？以往不是過年都得回婆家，把我姐一起拐過去嗎？」
我沒有跟她廢話，單刀直入地問我媽，她是不是打算把兩套房都留給小俊？
她支支吾吾半天，終於擠出一句話：「小俊是我們家的香火，好東西肯定要留給他。」
我沒忍住吼出心裡想說的那句話：「媽，我才是你親生女兒啊！」
小姨插嘴：「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你看大丫和二丫，嫁人後很少回來了，再過些日子怕是連親媽都不認。」
我據理力爭：「她們不願回來，全因為你這個做媽的偏心。」
婚嫁時，小姨拿女兒們的幸福做筏子，讓女婿們出了不菲的彩禮。一年到頭，她看上什麼好的貴的，就一哭二鬧三上吊逼著兩個女兒掏錢出力。
久而久之，表姐表妹的婆家對此都很有意見，而娘家媽對待外孫，卻連雞蛋都不捨得給一個。
這樣的待遇，再熱的心也被冷水潑得結冰。
小姨偏偏喜歡拿這事舉例，說我遲早像兩個表姐一樣，對家裡不聞不問。
她還大言不慚表示，小俊才是老許家的種，將來我媽養老只能靠他。這麼荒唐的話，旁人大概很難相信。
但有一類人活了大半輩子都沒有主見，鼻子總是被人牽著走。比如我媽。
07
軟的不行來硬的。
房產證雖在我媽手裡，但裡面有一半資產是屬於我爸的，她不能隨著心意完全處置這兩套房子。
小姨見我搬出法律依據，她氣得大罵：「我就知道你是一隻養不熟的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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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要是沒有我撮合，你爸媽能結婚，能把你生下來嗎？」
我冷笑：「這套說辭，你用了這麼多年，不覺得厭倦嗎？」
爸爸活著時，小姨三番五次拿這事出來炒回鍋肉。我早就聽膩了。
我爸是真心喜歡我媽，故而一次次忍讓小姨子的得寸進尺。但在出車禍前不久，他曾告訴我，我家的房子和小姨那套房，幾乎是同一時間買下的。
原本，他更喜歡小姨家那套，是小姨橫插一腳非要搶走，還「借」走媽媽的錢。
我們全家才被迫住到有著幾十年樓齡的老房子。
只是沒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房子的命運也會發生逆轉的改變。
見我執意對簿公堂，我媽哀求道：「都是一家人，何必把關係搞得這麼僵？」
錯了。
我告訴她，親人之間也講究利益關係。
倘若今天她敢把兩套房子都留給表弟，那我將來不會承擔她的任何養老費用。
反正在我媽眼裡，嫁出去的女兒跟娘家沒有多大關係了。房子跟我無關，贍養的義務同樣跟我無關。
我媽媽呆愣住了：「我辛苦養你一場，你給我的就是這種回報？」
我有力還擊道：「媽，你捫心自問，進城那幾年，我和梁寬對你怎麼樣？」
我媽退休金很低，我們每個月會給她一筆費用，哪怕她省下來，專門給小俊買東西也沒置喙半句。
梁寬是個勤快人，下班回來幫忙做家務。
我媽主要接送我女兒上下學，周末閒來無事，我們帶她到周邊飯店打卡。好不容易擠出的小長假，我們還帶她到更遠的地方旅行。
相處成這樣，誰相信我們是塑料花母女？
我拿不給養老威脅我媽，無非想讓她認清事實。
人與人之間是付出才有回報，她要當初一，別怪我做十五。
08
我媽動搖了。她身子骨不好，看病的錢是我和梁寬出的。
小俊在上高中，想等他孝敬，日子長著呢！
就在媽媽舉棋不定時，有老鄉替我查到小姨當年拿走爸爸的賠償金根本不是投資，而是偷偷給了情/夫做生意。
我善意提醒我媽：「連親姐都騙的人，你能指望她讓兒子給你養老？」
我媽一時失神，跌坐在地上，「怎麼這樣？那筆錢是你爸用命換來的呀！」
現實一直赤裸無情，只是暫時被人掩蓋真相。
此外，我把表弟經常翹課打遊戲，以及偷同學錢的事爆了出來。這樣的角色，他以後不啃老已經很好，還能替隔輩的姨媽養老？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小姨氣急敗壞，她沒想到瞞得那麼緊，也被我發現了。
也許是對爸爸留有舊情，也許是被親妹子的背叛傷到根基，更也許是害怕我不給生活費抽身離去，我媽決定先把一套房轉到我名下，另一套她自己先留著。
回城時，我問她怎麼選。
猶豫半天后，我媽看了一眼罵罵咧咧的小姨，最終上了我們的車。
我知道我媽心裡仍有不甘，始終惦記尚未成年的外甥。但現實是骨感的，人得先好好活著，再去考慮第一緊要的人。
我媽馬上有個小手術要做，她清楚不靠我很難有別的指望。我能做的，就是儘快處理從天而降的兩套房子。嗯，現在一套已經在我名下，還有一套，也需要我來操心。
哪怕把房子賣掉，替我媽存起來養老，也不能便宜了那些居心叵測的人。
至於小姨，她拿錢養/情/夫的事被爆出後聲名狼藉，小姨夫把她狠狠揍了一頓。
人在做，天在看，老實人不能總吃虧。
也許媽媽迷途知返的路還很長，但遠離了傲慢自私的人，日子興許能活出不一樣的花來。
人生漫漫路，且行且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