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六七點鐘，是菜市場最繁忙的時候。賣菜的人往往都練成了可以同時跟好幾個人說話、還不影響算帳的本事。他們都好像已經習慣了那樣自己的生活，覺得並沒有什麼的。

李東強的攤點在菜市場的後邊，市口不好，很多人都會在那種很顯眼的地方買菜，畢竟那樣也更加地方便，他們買完了之後也就直接回去了，哪裡還顧得上他的店子相對來說生意要差一些。不過這樣也好，人一多他還應付不過來，到時候的話手忙腳亂地還要把事情弄砸。他之前騎摩托車出過車禍，治好之後，反應就要比別人慢兩拍，每次出攤，妻子陳小芸總要讓他帶上一個盒子，裡面像是超市的收銀台一樣，各種面值的錢分格擺好，這樣也方便找一點，要不然他會弄混的。

有時候某個面值的零錢用完了，他會算上半天，才用其他的面值湊上。一些急性子的顧客看到他算帳都急死了，但是也有些人喜歡在他這兒買，經常在他算帳的時候故意攪和他的思路，讓他找錯錢，或者再饒根黃瓜一把蔥什麼的，他們可能就覺得占到了便宜，以後也就經常在這個攤子上面買菜。

陳小芸在附近的一個工廠時上班，畢竟自己多一分收入就少一點壓力，那樣也能夠過上好一點的生活，平時的話，中午和晚上一下班就會來頂他，順便將各種面值的錢補上。有時候她見菜賣得差不多了，可一算帳卻少了，就知道他肯定是找錯錢了。她就罵他笨，李東強也不爭辯，呵呵直笑。陳小芸是急性子，李東強是慢性子，兩口子言行舉止雖說不在一個頻道上，其實很恩愛，因為兩個人都是想著各自努力一點，那樣兩個人也才能夠過上更好的生活，要不然的話那樣的日子從來都沒有頭，兩個人雖然這樣但是也很少因為生活上面的事情吵架。

這天早上，陳小芸的廠里突然停電了，放半天假。她去了菜市場自己的攤位，正趕上一個老太太在買菜。那老太太大概有七十多了，滿頭凌亂的花白頭髮，衣服也很是老舊，看起來是個窮人。她買了些青椒，現在正是青椒上市時，算是最便宜的蔬菜之一了。

在陳小芸已經心算出該給多少錢後，李東強還在敲計算器，最後一算帳，一塊八毛六，抹掉零頭，一塊八。老太太從兜里掏出兩元錢來，本該是找兩毛，但陳小芸卻看到他拿了兩張五毛的遞過去。老太太竟然也不說，就把錢收起來了。陳小芸正要說話，李東強用胳膊碰了碰她，示意她別說。

等老太太走後，陳小芸忍不住地說：「你這是在幹嗎？這麼算帳還賺什麼錢？」李東強指了指老太太的背影，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陳小芸一愣，問：「你是說，她腦子是糊塗的？」李東強點點頭，又搖搖頭，慢慢地說：「她比我還差。」

在他的解釋中，陳小芸這才知道，原來這老太太是附近的，子女都在外面，家裡只有她和一個臥床不起的老頭。老太太時而糊塗時而清醒，有時買了菜不記得了，過會兒又來買菜，別的賣菜人哪管這個，賣就是了，結果家裡經常囤了很多菜，老太太節儉，眼瞅著菜吃不完爛掉而哭。後來她在李東強這兒買了兩次，李東強告訴她已經買過了，她就天天來他這兒買了。

這些，都是李東強邊上的一個同行在跟人閒聊時他聽到的，那人就住在老太太的隔壁。李東強覺得她可憐，每次都故意多找些錢給他，有時她正好清醒，就會還給他，有時正是糊塗時，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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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小芸聽了後，心裡百感交集，這世上只怕只有弱者才同情弱者了。雖說賣菜賺的本是蠅頭小利，不過，看老公高興，她也就釋然了，畢竟，人活世上，賺錢並非是生活的唯一目的。

半年後的一天傍晚，陳小芸正在幫忙收攤時，來了一個老頭，老頭顫巍巍地，在兩個人的攙扶下來到他這裡。陳小芸以為他要買菜呢，哪知道他竟向李東強鞠了一躬。老漢腰背不好，緩緩地、但很堅決地彎了下去。陳小芸先回過神來，趕緊拖著李東強閃到一邊，吃驚地說：「大爺，你這是幹嗎呀？」

老漢說：「我老伴經常跟我說到一些人和一些事，其中就有你們。我知道你們經常多找錢給她，特意過為代她向你們說聲謝謝。」陳小芸一聽原來是這樣，笑，說：「咳，這點小事，等你身體好了再來說嘛。」老漢說：「我怕我等不了多久就會去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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