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腎丈夫坦言:捐掉一顆腎臟之後,我對那方面提不起興趣

2022-01-21

【本文節選自《雙面膠》,作者:羅詩如,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圖片源自網絡】

1

那是2010年10月21日,上午9點,門衛把一對陌生的中年男女帶進我的辦公室。男人40多歲,個子不高,大概只有1米6左右,他說自己叫徐有慶,又指著一旁的女人說:「她是我老婆,叫陳水英。」

陳水英的臉色不太對,泛著黑黃,身體有些浮腫。她咧嘴沖我一笑,牙齒很白。

「你們有什麼事嗎?」我問。

徐有慶連忙給我遞煙,說他們找縣電視台是想求助。這時,陳水英從口袋裡抽出一條手帕開始擦眼淚:「我得了尿毒症,我老公要把一隻腎捐給我,醫院說只要湊夠手術費用就可以馬上動手術。我們沒錢,真的沒錢。」

那幾年,我們電視台開設了一檔民生新聞欄目,內容涉及老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停電、缺水、被騙、糾紛、投訴、求助……雖然瑣碎,但收視率挺高,主動找上門求報道的人也不少。

陳水英告訴我,從2010年5月開始,她感覺自己特別容易累,「踩三輪車也沒有以前有勁了」。有一天,她突然大口吐血,但沒有聲張,瞞著家裡人去藥店配了一些中草藥。沒想到喝了一個多月,病情不但沒有好轉,臉色還開始泛黃,腿也腫得厲害。

徐有慶也說,他看到老婆這個樣子,心裡有了不祥的預感,就把上大學的女兒喊了回來。女兒是學醫的,立即帶陳水英去醫院檢查,結果顯示,陳水英的兩個腎都已經萎縮,是尿毒症晚期,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短短几個月的血液透析治療,花了2萬多元,他們實在負擔不起。醫生也說,最好的治療手段還是換腎,如果親屬中有身體條件符合醫學要求、又願意為親人捐腎的,患者就可以儘快做手術了。

徐有慶願意摘一隻腎給老婆,9月1日,經過檢查,他們竟然撞上了幾萬分之一的機率,腎源配型成功了。可陳水英卻對醫生說:「我很怕,我不知道老公一旦把腎給了我,他會變得怎樣。我們都是農村的,只有幹活才能掙錢,如果他也垮了,這個家可怎麼辦?」

陳水英的憂慮不虛。他們的兒子很小就得了一種「怪病」,為了給兒子治病,他們花了十幾萬,欠下一屁股的債。徐有慶安慰了妻子一番,還跟她暢想未來,可十幾萬元的換腎手術費是實實在在的,他們實在沒辦法,就想到了縣裡的電視台。

家有患病的孩子,丈夫願意拿出自己的一隻腎臟救尿毒症妻子,而且還配型成功了,這樣的新聞題材本身就很有看點。我和程記者立即對這對夫妻展開了採訪。

期間,有一幕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陳水英看著攝像機鏡頭,並不扭捏,她的言語中透出了一種渴望:「好心人幫幫忙,救我一條命吧!」

當天晚上新聞播出,我們收到了好幾筆社會捐款,但跟換腎的巨額手術費相比,杯水車薪。徐有慶捐腎救妻的舉動也感動了我,我捐了1000元,決定再幫他們想想辦法。

我和程記者商量之後,聯繫了縣裡的一位企業家符總。他經營著一家紡織廠,經常參與公益活動。聽說這件事,符總當即表示他個人要捐款,還會發動自己的員工。

11月2日傍晚,我準備把募集到的5萬多元給徐有慶和陳水英送過去。聯繫後得知,他們租住在梅園小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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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處地方是縣城裡的一個老小區,房齡可能有20多年了,裡面的40多幢樓,清一色只有5層高。去了之後我才發現,每棟樓底層的儲藏室,許多都已經被主人改成了出租房,低廉的租金吸引了一大批人入住,有的是從外地來的,有的是從鄉下來縣城討生活的。

徐有慶正在一間儲藏室門外的水池裡洗衣服,他看到我,趕忙把我引進了屋。他家住的這間儲藏室8平米左右,一橫一豎擺著兩張床,牆壁上只有一條小小的氣窗,裡面陰暗潮濕,有股說不清的味道。

夜色漸濃,徐有慶開了燈,冷風從門口吹進來,懸掛的電燈晃動著,人和動物的影子也跟著晃動起來。陳水英剛做完血透,躺在床上休息,她的兒子徐明在一旁看動畫片。

徐明4歲時出現異常,經常用拳頭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腦袋和牆壁。隨後,智力似乎也停止了發育,9歲了,也只能吐出幾個簡單的音節。

「真不好意思,才湊了這點錢。」我把大家的捐款遞了過去。

陳水英從床上坐起來,接過現金,摟在懷裡,大概又覺得要先表示感謝才是,她把錢放在床上,然後雙手合十說:「已經十分感謝你們了,好人有好報。」

和我說話的時候,陳水英的目光一直沒離開過那些錢。

2

之後,徐有慶給我打電話,說手術時間定在了2011年1月13日,杭州某醫院要求他們提前去住院,做術前的準備。

他們離家的前一天,我買了些水果去送行。南方的冬天十分陰冷,天空欲雪欲雨,我到儲藏室的時候,他們的行李已經裝在幾隻蛇皮袋裡,堆放在牆角了。陳水英穿著厚厚的藏青色棉衣,外面又裹了一件黑風衣,頭髮油油的,好像很久都沒洗過一樣。她的神情中有期盼,但更多的是不安。徐有慶站在門外,一根接一根地抽菸,醫生要求他禁菸禁酒,但他總禁不了。

那天,他們的房東劉清芳也來了,她住在這間儲藏室的頭頂。5年前,徐有慶一家搬到縣城謀生,想租劉清芳家的儲藏室落腳。了解這家人的情況後,每月150元的租金劉清芳不要了,還經常跟鄰居們說:「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可憐的一家人,他們的租金,我怎麼收得下?」

那天,陳水英握住劉清芳的手,請求道:「清芳姐,徐明拜託你照顧了。」他們去杭州做手術,生死未卜,一旁的徐明什麼也不懂,依然沉浸在動畫片的世界裡。

劉清芳沒有絲毫的猶豫,一口答應了,臨走前還拿出了自己1萬元的私房錢:「這錢你們拿著用。你們放心去吧,徐明我會照顧好的。」

1月12日,捐腎手術的前一天,我和程記者驅車260多公里趕到杭州,打算在醫院做一條現場新聞。次日早上,在手術室門口,我第一次見到了徐有慶的女兒。她叫徐曉霞,個子瘦瘦小小的,焦慮又無助。

那個早上,我用攝像機記錄下了這樣一組鏡頭:

徐有慶給陳水英圍上了一條紅色圍巾,紅色代表吉祥,他說:「老婆,我們一定能活下去。」陳水英有些害羞,她眼裡含著淚:「老公,謝謝你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這場手術是由經驗豐富的主任親自操刀,非常成功。經過精心治療和護理,陳水英和徐有慶也都順利地度過了手術後的危險期。

兩周後,醫院為徐有慶夫婦舉行了隆重的紀念儀式,浙江大學、省教育廳、省衛生廳的領導們也到場表示祝賀。雖然這家醫院接診過很多類似的病例,但丈夫捐腎給妻子實屬罕見,考慮到他們的經濟狀況,醫院又減免了他們的手術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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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結束後第二天,徐有慶就要求出院。手術費免了,但住院費還得交,他心疼錢又放心不下家裡的兒子,因為陳水英還要留院觀察,他就獨自先回去了。

4個多小時的車程顛得虛弱的徐有慶非常難受,劉清芳得知他回來了,特地送來幾條清蒸鯽魚給他補充營養。徐有慶很感謝,劉清芳就揮揮手說:「謝什麼謝,我把你和水英當作自己的弟弟妹妹來對待的。」

除夕的頭兩天,陳水英也回了家。年夜飯是女兒張羅的,主菜是紅燒鴨子,炒了紅糖年糕,還下了灌湯水餃。一家四口圍坐在狹小的儲藏室里,高高興興地吃了頓年夜飯。

兔年的鐘聲敲響,整個小縣城都沉浸在喧譁的鞭炮和絢爛的禮花聲中,但這一切熱鬧都不屬於徐有慶一家人。

他們早早就睡下了。他們累了。

春節過後,徐曉霞去杭州上大學,徐明被評定為二級智力殘疾,上了培智學校。徐有慶和陳水英留在家中休養,劉清芳和她的家人照顧他們。每隔一段時間,陳水英要去杭州的醫院複查。

梅園小區里住戶多,物業就在公共綠地上裝了單槓、雙槓等健身器材,還擺了些石桌石椅,供大家休閒。每天上午和傍晚,一些人吃了飯,就三三兩兩聚在這裡,聊天說笑。

這些人大都沒什麼正經事,有的是小區居民,有的是儲藏室的租客,以家庭婦女居多,還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頭。他們聊家長里短,有時能因為一點小事爭吵起來,嘴巴里甩出的話很難聽。

陳水英在家休養,有時會去公共綠地呼吸新鮮空氣。好幾次,一群人撮在一起正說著話,陳水英一走近,他們又不說了。陳水英訕訕地$APPEND說。

終於有一天,陳水英去散步的時候,幾個人圍住了她……

一次,她回來後欲言又止,晚上把門關上,她對徐有慶說:「要不我們搬到別的地方住?」

「搬到哪裡?這裡住著不是挺好的嗎?」徐有慶說。

陳水英的嗓門大了起來:「怪不得最近老有人提醒我,說你跟劉清芳有男女關係。」

徐有慶忽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這種亂嚼舌根的話你也相信?人家還借1萬元錢救你命呢。」

陳水英說無風不起浪:「我在杭州住院的時候,她侍候你吃侍候你穿,沒有這種關係,誰會這麼做?」

而且,陳水英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說有一天晚上,有人看到徐有慶跟劉清芳一起出去,走到燈光陰暗的地方,兩人還拉手,「不害臊!」

然而這一切劉清芳並不知情,依舊來找徐有慶夫婦聊天。見到劉清芳進門,陳水英就站起身,說要到藥店裡配點藥,把他倆撇在狹窄的空間裡。離開儲藏室時,她還故意將鐵門甩得很響。

次數多了,劉清芳也察覺到了異樣,問徐有慶這是怎麼了。徐有慶沒好氣地說:「她的腎病治好了,可能又得了神經病。」

3

直到一年後,我才知道徐有慶夫婦分居的事情。

徐有慶的老家是一個名叫「浮河」的小村莊,距離縣城18公里。

1992年,經人介紹,徐有慶和比自己大2歲的陳水英相識。朋友笑他幹嘛要找個比自己大的女人,徐有慶說:「我們農村裡不是有這樣一句俗話嗎——『娶得起,娶大姐』。」

陳水英是家中的長女,下面有兩個弟弟,小學只讀了4年,父母就不讓她繼續讀了。她會幹各種農活兒,是家裡的「頂樑柱」。

一般,農村的女子到了20來歲,孩子都滿地爬了,可能是由於家裡窮,再加上長得顯老,面相還有點凶,陳水英的親事到了27歲才定下來。

徐有慶不在意陳水英的外貌,他看中了她手腳勤快又能吃苦,是個過日子的人。婚後第二年,女兒出生;2001年,兒子出生,這個小家庭湊足了一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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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打算把家裡的老房子推倒造樓房,然後好好培養兩個孩子。為此,他們努力攢錢。徐有慶農忙時下地幹活,農閒時進城打工,什麼髒活累活都肯干;陳水英在家照顧孩子,閒時做來料加工,每天賺20多元。

可是,這種有奔頭的日子沒有一直持續下去。

2005年,徐明發病,他們欠債十幾萬,全家乾脆搬到縣城裡謀生。那時候,縣城的公交車還不是很便捷,私家車也不多,踩三輪車是個不錯的營生。白天,徐有慶出去拉活兒,陳水英在家照顧孩子。晚上,夫妻倆換班。

縣裡有一條路,全是上坡,遇到客人要去,一些男車夫都發怵,騎到半路得下車推一段,但陳水英可以一口氣騎到目的地。她性子強勢,嗓門也大,做生意,一般的男人搶不過她。經常到凌晨2點多,陳水英才會回家休息。

靠著勤勞,夫妻用微薄的收入養活了一家四口,還不時能帶徐明去大城市看病。一晃5年過去,女兒上了大學,不料陳水英又得了尿毒症,這才有了我與他們認識的後續。

2011年7月,徐有慶得知老母親生病了,就準備帶兒子回鄉下看望。臨走之前,他問陳水英要不要一起去?陳水英搖搖頭:「以後再去。」

等徐有慶返回,發現儲藏室的門怎麼也打不開。仔細一看,鎖被換掉了。他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就帶著兒子到處找陳水英,結果找了一圈,發現自家的屋裡又有了燈光。

徐有慶敲門,陳水英不肯開,最後說:「你已經有了別的女人,你找她去過日子好了。」

徐有慶一頭霧水,罵她發神經,陳水英就在裡面聲嘶力竭地叫喊:「你自己心裡清楚,你不是早就跟樓上的女人勾搭上了?你給我一個腎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你,可你跟別的女人有關係,我接受不了,我們過不下去了。」

一直鬧到警察都來了,門才打開。談到夜裡11點,工作還沒做通,警察說:「你們的事情,我在電視報紙上看到過,走到現在不容易,何必呢?」

結婚多年,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陳水英的不信任令徐有慶既傷心又生氣,他希望老婆向自己賠禮道歉,但兩人都是倔脾氣,誰也不讓誰。徐有慶吞不下這口氣,當天晚上帶著兒子去住旅館。

過了兩天,陳水英悄無聲息地搬出了梅園小區。那天晚上,徐有慶接到女兒的電話,她一直哭,最後責問道:「爸爸,你為什麼要跟那女人?她有什麼好?媽媽都這麼苦了,你還要這樣去傷害她?」

徐有慶說:「如果當時沒有劉阿姨,我和你媽還有你弟弟可能就沒有今天,人要講良心。」

電話里,徐曉霞的嗓門很大,她要求徐有慶立刻搬出去跟媽媽一起住,「不然,以後你別怪我不叫你爸爸」。

徐有慶的腦子「嗡」的一聲,當即把電話掛斷了,然後帶著兒子回到儲藏室,發現裡面已經空蕩蕩的了。

徐有慶後來在給我講述這些事時,對我的震動很大——這對換腎夫妻從生死相依,走到彼此怨恨,誰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什麼。我只能不停地自言自語:「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4

離家後,陳水英的身體好些了,就在市場邊擺了個流動小攤,賣鞋墊、襪子和水果,生意一直都不太好。

小縣城,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有時陳水英遠遠看到劉清芳,就破口大罵,說她搶走了自己老公,引來許多人圍觀。劉清芳很委屈,但也不想糾纏出洋相,一直儘量避免與陳水英有交集。

每次看到我,陳水英會喋喋不休地訴說:「沒有那種關係,她會待他那麼好?」我不堪其擾,曾專門把徐有慶和劉清芳叫出來詢問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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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清芳說話很直接:「我真要找男人,也不會找少掉一個腎的男人。我圖他什麼?他能給我什麼?」

劉清芳56歲了,丈夫是縣裡的公務員,兩個兒子都已經結婚生子,家庭條件不錯。而且,她幫助徐有慶一家,全家人不僅沒有異議,還會幫忙,「要是我真跟他有什麼關係,家裡早就鬧翻了」。

劉清芳說自己是真看徐有慶可憐,還佩服他把腎捐給老婆,「這樣的男人有情有義,陳水英離開他,說明他做人不地道、忘恩負義!」

送走劉清芳,徐有慶才偷偷跟我說,捐了一隻腎之後,他的身體差了很多,很容易疲倦,也幹不了重活,「再說都這麼大歲數,對男女之事沒有興趣了」。

就這樣,3年過去,徐有慶和陳水英誰都沒有低頭。到了2014年3月,徐有慶給陳水英打過一次電話,提出離婚,他覺得這樣拖著沒意思。陳水英不肯,說就是要拖著,就是不讓他光明正大地找女人。

徐有慶嘆口氣,然後把陳水英的電話號碼刪了。

徐曉霞堅定地站在母親那邊,大學畢業後,她進了一家鄉鎮衛生院工作,也割斷了和父親的聯繫。2015年1月,徐曉霞結婚,都沒有通知父親。有一次,陳水英的弟弟打電話約徐有慶去一個朋友家吃飯,他們正吃著,徐曉霞走了進來。徐有慶非常吃驚,叫了一聲「曉霞」,徐曉霞沒有吱聲,直接進了房間,場面相當尷尬。

原來,這個「朋友家」就是徐曉霞的婆家,陳水英的弟弟有意安排這場聚會,是想讓兩個親家見個面,同時調和一下他們父女之間的關係。可是直到徐有慶離開,徐曉霞也沒有踏出房門一步。

走出親家家的大門,徐有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機把女兒的電話號碼刪了。他們原本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最後以這樣的方式,把對方從自己的生活中刪除。

5

「東門外」是一個城中村,裡面的房子大多建於上世紀的六七十年代,低矮、狹窄又破舊。陳水英住在這裡,300元一個月的出租房既是她的住所,也是早餐作坊。

2017年,陳水英做起了早餐生意,賣糯米飯。每天早上7點,她的早餐車會出現在縣城文峰東路的白馬橋頭。攤子擺在電視台對面,每次我路過,陳水英都會熱情地打招呼。如果遇到有人來買早餐,她就一邊捏糯米糰,一邊向別人介紹:「他是電視台的記者,是我的半個救命恩人呢。」

我喜歡吃糯米飯,但自從陳水英在我們單位門口擺攤,我就「不喜歡」吃了。只要我經過,陳水英總要捏一大團糯米,加足了菜料再塞到我手上。我只能連連擺手,說自己胃不好,吃不得糯米飯。她賺錢不容易,幾塊錢,也是錢。

幾年前,村裡取消了陳水英的低保資格,理由是:「你女兒已經有了工作,可以贍養你了。」

之後,陳水英又查出了高血壓和高血糖,加上換腎後終身使用的免疫抑制劑,每個月除了可以報銷的部分,她要掏3000元左右的藥費。早餐攤每月有1000多元的收入,除去各項開支,還有2000多元的缺口,都是徐曉霞補上的。

在這個小縣城,賣糯米飯的早餐攤點大概有20來個,攤主們各有地盤,還有家人搭把手、幫個忙,只有陳水英的攤點,總是她一個人操持著。

陳水英的身體狀況不允許她長久地站立,沒人光顧時,她就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地望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流,有些寂寞,有些孤單。

徐有慶住的儲藏室與陳水英的出租房,大概相距800多米,走起來不要10分鐘。但自從分開以後,他們再沒有相向而行。

在好心人的幫助下,徐有慶謀到了一份差事——在縣自來水公司做安裝工,負責一個片區的水錶安裝、維修和查漏。每個月交了各種保險金,能到手2000元左右。

每天,徐有慶去自來水公司上班,從文峰東路經過,既方便又快捷。但自從陳水英把早餐攤設在這裡,他寧願多繞1里多路,也不從這兒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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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慶不想看到陳水英。

不忙的時候,我會去陳水英的攤位前跟她聊會兒,問問她的身體情況,問問她跟徐有慶打算以後怎麼辦?

已經55歲的陳水英說:「我死活他不會管,他死活我也不會關心了。他現在跟別的女人,鮮活著呢。」

「說真的,我不相信他們之間有那種關係。」我說。

「整個梅園小區的人都說,他們肯定有這種關係。」陳水英一口咬定。

有段時間,早餐攤邊上總有個女人,是陳水英的老相識。聽我提起「徐有慶」,她像是親眼看到了,不僅咬定他在外有姦情,還鼓動陳水英上門去打人。

後來我了解到,這個女人過得不好,她租住東門外的老房子裡,二婚,無正當職業。

徐有慶一家四口在劉清芳家的儲藏室里,曾一起度過了5年多的時光。那時候,女兒還沒有上大學,夜裡就跟母親擠一張床,徐有慶就陪著兒子睡。數年之後,一家人再也湊不到一起,兩張床依然保持著剛住進來時的模樣,一橫一豎地放著。

徐明上的培智學校離縣城6公里遠,可以寄宿,但徐有慶擔心兒子在學校受委屈,無論颳風下雨,每天早晚都堅持騎電瓶車接送。徐明的智力沒有特別明顯的提高,個子卻不斷往上竄,現在他不自殘了,也比過去安靜多了。動畫片,是這個19歲青年的全部。

平常,父子倆不開火,都是劉清芳做好以後拿到儲藏室里給他們吃。每個月,徐有慶付1500元的搭夥費。當初去杭州給陳水英做換腎手術,劉清芳給了他們1萬元,現在,徐有慶每個月還300元。

余錢不多,徐有慶就打點小牌,一個晚上輸贏在幾十元之間。他這個人,臉上藏不住事,如果抓到一手好牌,就興高采烈,如果抓到臭牌,就愁眉苦臉的,牌友們都知道怎麼應對他。

牌局散了,回到儲藏室,徐有慶安排兒子洗漱、睡覺,自己就坐在門口,點一根煙慢慢地抽。梅園小區里的樓房很密集,一些窗口還亮著燈光,隱約傳出一些聲音。

而徐有慶身後的「家」,冷清得一如深秋的河水。

回憶過往,徐有慶和陳水英都不否認,他們在這個狹小的家裡共同迎接苦難、面對生死。然而,當一切開始慢慢變好的時候,陳水英出走了,再也沒有踏進來半步。

6

2019年,徐曉霞的二胎出生。只要一有空,她就帶兩個孩子去母親那裡,這是陳水英最愜意的時刻。然而,徐有慶享受不到這樣的親情,兩個外孫,他沒見過一面,看過的人都說,孩子的下巴跟他長得像。徐有慶跟我說,他回到家對著鏡子照了很長時間。

陳水英也非常挂念兒子,有時會去學校給徐明送點吃的。她買過幾次衣服,但徐明穿上總顯小,陳水英有些自責。徐曉霞也去學校看過弟弟,他們很久都沒在一起了。

徐明看媽媽和姐姐的眼神,很空洞、很陌生。

看著這家人變成這個樣子,我挺難受,曾試著問他們有沒有和好的可能。徐有慶說不可能,「夫妻間最重要的是信任,她不信任我,一切就無從說起」。

我問他後不後悔當初把一隻腎捐給陳水英,徐有慶表現得很坦然:「捐都捐了,又要不回來,後悔也沒用。再說了,她畢竟是我孩子的媽媽。」

面對同樣的問題,陳水英也說不可能。

「他畢竟給了你一個腎。」

陳水英沉默了一下,說:「就當是他上半輩子欠我的。」

陳水英走後,劉清芳雖然背負著小區里的輿論壓力,但對這對父子的幫助也沒有停止過。漸漸地,她的丈夫、兒子、媳婦都頗有微詞,私下勸她:「我們相信你跟徐有慶沒有什麼不三不四的事情,但別人老是說閒話,我們面子上也有些掛不住。」

劉清芳委屈得直哭:「你說我圖他什麼?我出於同情幫幫他們,鬧出了這麼大的誤會。」

前年,劉清芳得了一場大病,因為化療,身體大不如前。一直以來,父子倆的衣服是她幫著洗的,她生病之後自顧不暇,就建議徐有慶不要再大包大攬,得教徐明洗衣服:「你要教會他生活自理,你不能跟他一輩子。」

經過很長一段時間的訓練,現在,徐明基本能將衣服洗乾淨了。而且他還給了徐有慶一個驚喜——一次,徐有慶應酬時喝了點酒,回到家非常難受,正要嘔吐時,徐明主動在他的床前放了一個垃圾桶,還倒了一杯水。當時,徐有慶差點都要流淚了。再過一年,徐明就要從培智學校畢業了,徐有慶不知道兒子走上社會能做什麼。以後的事情,誰也不知道會怎樣,頭髮花白的他也不敢想。

尾聲

今年6月底,徐有慶打電話給我,說他打算從劉清芳家的儲藏室里搬出去。他正在到處物色出租房,希望我能幫忙留意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一處安靜又便宜的地方。

後來,他自己在自來水公司附近找到了一處平房,等房東將房子騰空,10月份就可以搬進去。而且自來水公司辦了食堂,他們父子吃飯的問題也解決了。

我問起搬家的原因,徐有慶說:「人多嘴雜,人的唾沫真的能淹死人。我倒無所謂,人家劉清芳一個女的,會有傷害,人家待我好,我不能負人家。」

當我告訴徐曉霞,她爸爸要從劉清芳的儲藏室里搬出來住的時候,她眼睛裡閃過了一絲光亮,連聲問:「是真的吧!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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