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顆星星的來信,百寶箱特約作者,連載「與任嘉倫書」系列文章)
《一生一世》第28集,時宜昏迷不醒,曾經不信神、不跪祖宗的周生辰拖著受傷的病軀走進祠堂,跪拜祖宗,祈求他們保佑時宜平平安安。
這是一段感染力極強的戲,看第一遍的時候就感受到了猛烈的衝擊:天哪,他真的好愛時宜,甚至可以為她而改變信念,走進祠堂去跪拜祖宗,他真的太愛她了……
不得不承認,這段戲任嘉倫演得極好。他蹣跚邁出的沉重步伐,他強忍疼痛的下跪和叩首,他埋頭深泣時的微微顫抖,他緩緩滑落受傷嘴角的淚……每一個細節,都重重地砸在觀眾心頭,讓人很難不跟著他一起,體會那種深深的痛苦和震撼。
也許正是因為這段戲太抓人了,讓人緊緊跟著演員的情緒走,沒有去細想它背後的內容,只是隱隱覺得,這段戲很厚重,不簡單,演員那些無聲的微動作和微表情背後,似乎藏著更深的東西,只是到底是什麼,始終沒有去想透。
直到前幾天,看到了任嘉倫的這兩段採訪——
總結關鍵詞就是:專注、沉浸。
其實,就算他不說也明白,演員若想把角色演繹得生動立體,就必須要沉浸於角色的方方面面。若想演好一棵樹,就要先把自己放入整個森林;若想演好一滴水,就要先融入整片汪洋大海。
當我帶著這層認知,重溫這段祠堂戲時,好像忽然就懂了,這段戲背後的沉重感染力,到底來自於什麼?
我想是來自於,他不僅僅是那個深愛著時宜的周生辰,還是那個背負了二十多年沉重負擔、在親人和家族之間默默做選擇、溫厚而隱忍、沉默而柔善的男孩——小辰。
或者說,這不僅是一段愛情戲,我們不應只從中看到愛情的部分,還應看到,一個男孩,或者說一個男人,他一路走來所經歷的所有痛苦、成長、蛻變——
從不跪祖宗到跪祖宗,他在上一輩的家族恩怨中所受到的心靈創傷,在這一輩的家庭關係中、愛情中被治癒了。
首先,這樣一層深意,始終包裹在劇情里,讓我們一點點來分析。
劇情提到,周生辰之所以不跪祖宗,還是由於上一代的恩怨:他父親並沒有將他的母親明媒正娶進門,而是私下領證結婚;後來,母親去世,周家不同意她的牌位進祠堂,他父親便怒而發誓,再也不跪祖宗;由此,當年的小男孩小辰,也是一樣。
要知道,中國人是非常講究尊祖敬宗的,何況是周家這樣傳統的大家庭,連清明都要嚴格禁火,只吃冷食。所以,可以想像,因為不跪祖宗這點,承襲了「周生」這個姓氏的周家長子小辰,從小到大該承受了多少來自長輩們的指責和壓力。
當他因為求母親與時宜的父母見面不成,而坐在湖邊沉默不語時,管家感嘆:八成又在他媽媽那邊受欺負了。可見,他從小到大受的「欺負」不少。
所以,可以理解祠堂戲中的這一幕:林叔把小辰帶到了祠堂,勸他拜一拜,讓祖宗保佑他平安。林叔一定是難過又心疼,所以才要這樣勸解他,希望他能融入這個家,得到家族、叔伯、祖宗們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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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可是呢,小辰這個孩子啊,他連拒絕都不是那種任性的決絕,他並沒有扭頭激烈地跑掉,而是默默地轉身,輕輕地走開了……(所以,溫柔這個詞,是從小刻在他骨子裡的吧?)
可以合理推測,小辰的童年是孤獨的,這個家裡很難有人去理解他,他心中埋著深深的倔強,以及一個解不開的心結——那間祠堂,既容不下他的父親和母親,又何須再容得下一個他?他終究,只是這家裡的一個「外人」罷了。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吧,他才會寄情科學,他不想把自己局限在這個沉悶壓抑的周家老宅里,而是要遨遊在廣闊的科學天地間,所以,他成長為一個研究化學、研究金星的年輕有為的教授。
然而,小辰又是一個家庭觀念淡漠、不愛護家人、不尊敬祖宗的孩子嗎?不,不見得。
他一定認真讀過族譜,否則他不會知道小南辰王的故事,並承襲了「周生辰」這樣一個名字。他也並沒有不愛他的家人,連小仁都說:「這家裡每一個人都想從大哥身上得到什麼,而大哥只想著怎麼維護這個家。」
何況,他對長輩,從來都是尊敬、禮貌、周到。而且,每逢家族祭典,甚至每天清晨的早飯前,他都會恭恭敬敬地先去祖宗桌上倒一杯酒……
所以,研究科學&不信鬼神,愛護家人&不跪祖宗,這兩者之間,看似矛盾嗎?不,其實一直在他身上和諧著、統一著。
況且,隨著年少長大,往事的序幕也徐徐拉開,他漸漸知曉了當年故事的真相,了解了每個人的身不由己——就連後媽和二叔,他們也不是單純的壞人,不過是一對造化弄人、愛而不得的眷侶罷了。他又可怨誰,可恨誰呢?
況且,周家這個大家庭,也真是奇怪,既有著大戶人家的高高在上、冷漠無情,卻也有著書香門第的知書達禮、敦厚仁善。雖然繼母叔伯等嚴厲冷漠了些,可是他家的下人、管家、親族都很善良。
有林叔、林飛、連穗這樣的人愛著護著,有小仁、文幸這樣的弟弟妹妹,有梅行這樣的知己,有外婆那樣的長輩……小辰的童年也算在愛意包圍中長大。
此外,隨著他和時宜的感情漸漸被家庭所接受,他心裡的心結其實也慢慢打開了。劇集最後,他還是希望後母繼續掌管周家,便是因為,他理解和原諒了這個家族的大家長所有的心酸和不易。
歸根結底,他不過是一個孤單成長、內心倔強、卻又始終溫厚善良的孩子罷了。
歸根結底,他是被這個家滋養長大的,所以他亦對家族懷有感恩。
理解了這些劇情提供的隱含信息,我們再來從演技的層面,看這一段任嘉倫的演繹——
當站在祠堂外的周生辰,看到站在祠堂里的小辰,走出來,拐彎,越走越遠,消失在走廊盡頭……
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緩緩收回視線,轉頭,看向祠堂,沉默了一小會兒,低頭,抬頭,走進去……
祠堂里,祠堂外,走出來,走進去……要說會拍、會演,還是導演會拍、演員會演。僅用這一組鏡頭,就把祠堂內外、童年與成年、拒絕與接納、成長與蛻變……嚴絲合縫地勾連起來了。
那一瞬間,周生辰的眼神里,似有很多東西,他,好像是看到了年少時的自己。然而,他也並沒有去試圖阻攔或者勸慰年少時的自己,他只是默默轉身,默默思慮,默默釋然,默默走進去……
他就那麼一瘸一拐地走進祠堂,用單手支撐著殘病的身軀勉強跪下,他並沒有立即叩頭,而是凝視了牌位許久——也許那一刻,他在認真思考,思考這些牌位意味著什麼,那些列祖列宗,都是他的血緣至親,也許還包括他剛剛失去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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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他並沒有行多麼正式的跪拜之禮——因為他可能並不了解,或者說並不習慣,他只是,很鄭重地許下心愿,然後,完成了一個深深的、鄭重的叩首。
當他把頭深深低下去的時候,停留了大概三四秒,那三四秒,他的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再抬頭,已是淚流滿面。
那一瞬間,觀眾內心的震動,大概就等同於林叔臉上那個泫然而泣的表情——那個年少倔強的小男孩兒啊,他終於跟成年後的自己,和解了。
林叔一定是了解他所有的痛苦和倔強,所以才會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老淚縱橫吧。
可以想像,當周生辰埋頭而泣的時候,也許內心不是沒有懊悔——不是悔沒有早點來到這裡,而是悔為什麼沒有保護身邊的親人,不僅沒有保護好時宜,也沒有保護好文幸,更沒有教導好文川,沒有守護好這個家……以至於發生眼下無法收場的悲劇。
他抬起頭,眼淚緩緩划過嘴角,他的嘴角有傷口,不知道咸澀的眼淚會不會蟄疼他,只知道,他依然是默默無語地凝視著那些牌位,你會發現,他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似乎不再僅僅是祈求和寄託,還多了一些釋然、堅定和決心——他已然邁出了人生最艱難的一步,也面臨著眼下最糟糕的局面,往後,還有什麼好怕的呢?不過是毅然而然地挑起身上的擔子,繼續用他的溫厚和堅韌去守護他能守護的一切罷了……
我為這段祠堂戲,流下沉重的眼淚。
任演員還說過,他要拍的每一場戲,必然要先從情節上說服他,符合他心中的邏輯,他才能去演。所以我想,這段戲之所以感染力那麼強,他一定是把他的理解掰碎了,揉在裡面。
作為一個半路出家、非科班出身的年輕演員,他完全是憑著自己強大的領悟力、共情能力在熱愛著表演。我想,隨著他的演藝經曆日漸豐富,再加上他聰敏好學、吃苦耐勞的性格,他未來的演藝成就,一定會像滾雪球般越來越豐厚。
只是,長遠不說,單論眼下,他能把一段只有幾分鐘的祠堂戲演繹出豐富細膩的層次,以至於我本想只是粗淺分析,卻不想洋洋洒洒敲下三千多字卻依然覺得沒分析透……單憑這一點來說,我就覺得任嘉倫非常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