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徐喉間一哽,借著打噴嚏草草擦去眼角的濕潤,少年啊,永遠有最真的心和最純的情。
她許久不說話,談澤瑜有些失望和難過,但還是勉強笑笑,正準備開口說沒關係,卻聽見這安靜的屋子裡響起一道溫柔軟糯的女聲:「好。」
仿佛是從天而降的驚喜,砸得他腦中一片空白。
一時竟有些誠惶誠恐。
好在前一日包了餃子,阮徐這前後一看,今天的菜也沒買,冷鍋冷灶,就剩昨天早上拌稀飯吃的鹹菜了。
兩人就著醋吃了兩碗餃子。
偶爾對視一眼,竟然覺得滿足。
好像有人陪伴的感覺總會輕易讓人覺得知足和幸福,哪怕坐著一句話也不說。
夜色漸濃,四周華燈初上,兩個人坐在外面,半分不覺得涼,這十月初的夜晚,最是適合在外面散步閒聊的。
談澤瑜一邊看著阮徐,一邊悄悄挪著屁股底下的凳子,一會挪近一些,一會挪近一些。阮徐看著,無奈地搖搖頭,卻放任了他的小心思。
「徐徐……」談澤瑜終於把他的凳子挪到了阮徐身邊,期期艾艾地抓住她的一小片衣角,輕輕扯了扯。
阮徐轉頭,「怎麼了?」
談澤瑜指指桌上的月餅,「嘗嘗。」
這月餅做得著實算不上好吃,味道奇奇怪怪。阮徐不怎麼愛吃月餅,覺得蓮蓉的太甜,所以總會多吃兩口五仁,但事實上,她都不怎麼愛吃。
從前家裡的月餅要麼是單位送的,要麼是親友送的,家裡連買都鮮少買。
這是第一次吃到有人為她親手做的月餅,模樣因著卡了模子,還算看得過去,可這味道當真是不敢恭維,卻是阮徐從未吃過的味道。
難得吃了整個,談澤瑜在一旁看著,眼睛越發亮。抬頭去看天上的滿月,阮徐卻轉頭看向了他,那一雙眼睛裡映著小小圓圓的月亮。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哪有千里,咫尺終究更是圓滿。
談澤瑜看著月亮,右手偷摸著伸過去勾阮徐的手指頭。
「不能因為受過傷,就不再相信。不能因為未知,就不去嘗試。未來的可能太多,可能好可能壞,又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呢?傷口還能癒合,傷疤還會掉落,終究會有新的皮肉來覆蓋,你又怎麼篤定新的皮肉就一定是不值得嘗試和信任的呢?總歸是要更有勇氣才行,否則怎麼前行呢?」
他說了一大堆,就是為了給阮徐洗腦,也希望阮徐不要掙脫他剛剛勾上的手指頭。
可出乎意料的,那隻軟嫩的手,掌心如凝脂柔滑,輕輕地,反過來,握住了談澤瑜的手。
阮徐眉眼帶著笑,溫溫柔柔。
少年有一句話說得對。
總歸要更有勇氣才行,否則怎麼繼續前行?
或荊棘叢生,或大路平坦,該走的路不會因為膽怯而消失,在眼前的始終在眼前,躲不過的始終躲不過。即使形態不定,但前路的方向早已定了。
「你還這麼小,這手你如果要牽就要牽好,如果沒信心一直牽著,那麼從一開始就不要牽。」阮徐把手抬起來,在兩人中間晃了晃。
談澤瑜瞪大了眼睛,盯著這交握的雙手,手指先是輕輕握了握,試探了兩下,隨後用力一攥,那青蔥小臉在月光下都能看見紅,「不放不放。」
阿玠踏著月光而來的時候,正看見這兩兩相對,雙手相握的景象。
想了想,從路邊撿起一塊石頭,高高舉起。 無障礙
「呔,小流氓,敢拉我姐的手,看我不削了你。」
某日,阮徐第一次給談澤瑜補英語。
「你要不要先背幾個單詞?直接做卷子可能有些難度。」她十分友善地建議道。
談澤瑜不大明白,他雖然英語不算好,但做做卷子也還好,不至於很難。「我單詞背了的。」他如是答。
「這個,阿玠跟我說你英語基礎不大好,我覺得咱們還是循序漸進,先把基礎打好。」阮徐扯了個最溫柔甜美的微笑。
談澤瑜歪著腦袋想了想,「阿玠怎麼說?」
阮徐有些為難,支吾著:「雖然我覺得你不至於字母認不全,他肯定是誇張了,但大約就是基礎不好的意思。」
談澤瑜默默放下了筆和卷子,拿出手機,登錄頁面,六級成績 476。
阮徐有些尷尬。
談澤瑜退出介面,起身出門,在院子裡撥了個號。
然後只聽得一陣撕心裂肺的怒吼。
話說那夜,阿玠抄著石頭奔過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看了一眼桌上的月餅,然後鼻孔朝天,衝著談澤瑜伸出一隻手,「給錢給錢,消息費消息費。」
談澤瑜微微一笑,塞了把土到他手裡,「請你吃土。」
阿玠嘴一撇,把手裡的土一扔,十分嫌棄地要往談澤瑜身上蹭,怒目圓瞪,「是不是要打一架?」
「行了,鬧騰。」阮徐一巴掌把阿玠的手一拍,清脆一響。
阿玠立馬變了一張臉,委屈巴巴,「姐,你胳膊肘往外拐。」然後看著桌上的月餅,「那我要搶你的月餅吃。」
一口下去,還沒咽就吐了出來。
「咋這麼難吃,談澤瑜,你在哪家買的?我以後絕不去這家買東西。」
談澤瑜:「……」
某日,談澤瑜父母突發奇想,從村裡趕到城裡來看談澤瑜,大包小包,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背上還背著他姐姐家的胖娃娃。
彼時阮徐正在廚房洗菜。
聽見聲響出來一看,就被飛撲而來的雞鴨嚇得一陣吱哇亂叫,混合著雞鴨的叫聲,就跟爆發了世界大戰似的。
老兩口對視一眼:老伴兒,我們是不是走錯屋了?
談澤瑜被阮徐的叫聲唬得緊張了,拽著褲頭從廁所里躥出來,「怎麼了怎麼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四人往沙發上一坐,談澤瑜哭了兩聲,指了指老兩口,「我爸媽,農民企業家。」
指指阮徐,「我女朋友,以前在政府機關工作,剛考上 Y 大英語專業研究生。」
話音剛落,精瘦精瘦的小老頭臉上就笑開了,手一把伸過去握住阮徐的手,
「知識分子啊,知識分子好,咱家也總算能開始走書香世家的路子了。」順便給談澤瑜擠弄個眼神,意思是,兒砸,乾得好!
談澤瑜回了個收到的表情。
一老一小擠眉弄眼著實好笑,老太太同阮徐對視一眼,老太太笑得慈祥,眉目里都是睿智。
後來談澤瑜同阮徐說起父母,竟是一對種果園發家的夫妻。母親從前是村裡唯一教書的老師的孩子,父親是個只讀到五年級的果農,後來因為村裡發展拆遷,分錢分地,一夜之間暴富。小老頭給談澤瑜買了房,咧著一嘴牙偷摸著裝修好了才讓他知道,這土豪審美,不可說不可說。
兩老一生恩愛樸實,教導子女也是簡單平凡,但這樣的單純與乾淨大約也只有這樣質樸本真的人才能教養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