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酒店裡迷迷糊糊睡著了，等我醒來時，發現身上壓了一個男人

除非，他早就跟蹤我了。

「你跟蹤我？」我問他。

他沒說話，把車停到了服務區一個偏僻的角落。

「你是不是偷看我手機了，知道我和我姐的計劃？」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手機密碼？」

「你是不是一直在偷看我手機？」

「你……」

面對我連珠炮的指控，他只回了一句：

「你們女人沒有安全感，我也沒有。」

我氣，他什麼都知道了！我那忠誠度測評師的工作，我和姐姐的陰謀，我勾引姐夫的聊天記錄……

「你和你姐夫……？」

「沒有，什麼都沒有！」

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為什麼還懷疑我？

他看了我露在外面的內衣帶子，脫下外套給我穿。

「淺淺，你去買點零食飲料，我們路上吃。」

他遞給我一張 100 元的紙幣，我沒接，氣鼓鼓地下了車。

7

成都的夏天，潮濕悶熱。整個城市像一個無邊無際的桑拿房，人們如同蒸籠里的面點一樣被熏蒸著，粘膩著。和面點不同的是，出鍋的那一刻，包子可以透透氣，人不能，他們根本沒有出鍋的機會。

從車裡一出來，我感覺自己像剛從冰櫃里取出的速凍包子進了蒸籠，身上密密麻麻沁出了汗滴，衣服都緊貼著肉。我先去了趟廁所，檢查了一下內褲，還是沒有血跡。大姨媽都晚了十天了，我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為了讓秦深早點娶我，我連保險套都扎了洞。這事我早就秘密部署了，可始終沒有成果。我去小賣部旁邊的藥店買了驗孕棒，覺得不踏實又買了衛生巾然後返回了廁所。

我用紙巾包著驗孕棒，走進了小賣部。

視線掃過貨架上那些我平時愛吃的零食，一點胃口都沒有。

包里的手機連著嗡了好幾聲。

是姐姐。

姐姐：剛才那個黑衣人是誰？是你男朋友嗎？

姐姐：你姐夫進醫院了，正在搶救。

姐姐：我有視頻，可以證明你們是無辜的，不用逃跑了。

我的心情好了些，回了個『嗯』。

我的目光在貨架上轉了一圈，突然看到冰箱附近的牆上貼了一張告示，仔細一看，是一張通緝令。

照片里的人，我太熟悉了。

旁邊還有女孩子花痴地看著那張通緝令，發出嘖嘖的感嘆聲：「這不是通緝令，這是電影海報吧，這就叫《這個殺手不太冷》。」

「得了吧，你這是三觀跟著五官走，他再帥，也是個殺人犯。」同伴拽走了她。

殺人犯……

我無法將這三個字和那張我深愛的臉聯繫起來，雖然就在不久之前，他在我面前又殺了一個人。

不不不，我姐夫不是他殺的。這個，不算。

我腦子裡飛快倒帶，回放著我和秦深的一幕一幕。

這個世界上，他只和我有聯繫，我從沒見過他有任何親戚朋友。他像個隱士一樣，足不出戶，出門也裹得嚴嚴實實。

他說他對陽光過敏，他說城市空氣髒，他說他不想讓別的女人看到袁淺男人的美貌。

我全信了。

現在看來，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瓜娃子。

可是，我怎麼也不能把那麼溫柔的秦深和殺人犯這三個字聯繫起來，他從來沒凶過我，更沒給過我臉色看，除了剛才……

我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我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後，會怎樣對我，剛才對我的冷淡態度就是一個不祥之兆。之後，我不敢想。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定時鬧鈴。我該看驗孕棒的結果了。

我把驗孕棒扔進了垃圾桶里，拍了一張牆上的通緝令，發給了姐姐，告訴她，我的男朋友是照片上的那個人。

姐姐：把你定位發來，我來報警。

我靠在冰冷的冰箱上，任凝結的水滴打濕了我的後背我都一動不動。我在想，這個屁大的服務區，我能往哪躲。

我正低著頭看手機，等待姐姐的最新信息，突然，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心裡一驚，一身冷汗刷地流了下來，手機沒拿穩掉在了地上。

我走得太久了，終究還是引起了他的懷疑。

他蹲下撿起了手機遞給了我，說：「沒電了。待會上車充電。」

我看了一眼手機，電量還剩 5%，螢幕上，是姐姐發來的最後一條信息：姐姐：已報警。

他一手拽著我，一手速度很快地挑選了一些方便麵、麵包、火腿腸等速食品，結帳前又在冰櫃里拿了一盒草莓冰淇淋。

「一共 99 元，掃這個二維碼就行。」老闆打量著這個大熱天穿著一身黑色長袖長褲還戴著口罩和墨鏡的男人，指著櫃檯的牌子對他說道。

他扔給了老闆 100 元紙幣，說了聲『不用找了』拉著我快步離開了便利店。

到了車上，他先為我系好了安全帶，然後把食物全部放進我懷裡。

「淺淺，我開車，你吃你的就好。」

他還戴著墨鏡和口罩，我看不見他的表情。他的聲音一如平常地溫柔平靜，是我最喜歡的低沉有磁性的男人的聲音。

「不行！」我壯起膽子假裝強硬，聲音裡帶著顫抖：「秦深，你先別開車，我們吃飽了再走。」

我說著馬上打開了冰淇淋的蓋子，一把扯下他臉上的口罩，強行塞進他嘴裡一勺冰淇淋。

瞬間的冰涼令他的牙齒有點敏感，他「嘶」了一下，我塞了自己滿滿一口冰淇淋然後抱著他的頭撬開了他的嘴。

他想推開我，我用盡了吃奶的力氣牢牢地箍住他，不斷加深這個吻。

他放棄了抵抗。冰淇淋融化在了我倆的舌尖之時，滾燙的淚水從我眼中滾落，卡在我們倆嚴絲合縫的臉上怎麼也下不去。

我聽見了警車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

他幾乎是粗魯地用蠻力推開我，我像餓了一個月的獅子一樣牢牢咬住他的嘴唇不鬆開，血腥味道在我嘴裡蔓延開來。

他終於推開了我，發動了車子，我聲嘶力竭地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大喊了一聲：「我懷孕了！」

他轉頭看了我一眼。

我看不見他的眼睛。他還戴著墨鏡。

一輛卡車呼嘯著朝我們開了過來，他猛打方向盤躲閃，還是被撞上了。

他沒系安全帶，整個人重重地磕到了擋風玻璃上又彈回座位，滿頭滿身都是血。

整盒冰淇淋翻到了他的頭上，白色的冰淇淋湯和他的血一起順著他的臉往下流，冰冷的液體和帶著體溫的鮮血同時落在了我的手上。

他的墨鏡飛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那雙我曾經最喜歡的、漂亮的、憂鬱迷人的眼睛，最後一次看著我。

8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病床上。

姐姐見我醒了，喜形於色：「淺淺你終於醒了！太好了！你別擔心，什麼事都沒有了，你放心吧。」

我很困惑：「什麼事都沒有了？」

「嗯啊，」姐姐歡快地點頭說道：「你姐夫死了，我可以跟別人結婚了。」

「那……秦深呢？」

「秦深是誰？哦，你那個通緝犯男朋友啊，他也死了。虧他小子還有點良心，撞車的瞬間打了方向盤，用他的命換了你的命。」

姐姐看著我眼裡泛起的淚花，抽了張紙巾為我.擦著：「為了這種人，不值得哭。」

幾天後，我出院了，跟姐姐一起進了警察局配合調查。

我才知道，我住院這幾天，發生了很多事。

警察查到了姐姐在假日酒店的開房記錄，在房間裡搜出了攝像頭，導出了錄製的視頻。視頻內容異常豐富，不僅有姐夫猥褻我、秦深誤殺姐夫的記錄，還有姐姐和情人的上床實錄，再往前，是姐姐情人和不同女人的上床視頻，數不勝數。

姐姐的情人，是個常年欺騙女性的慣犯，他通過慰藉大齡女性身心，從她們那獲取錢財。他逼姐姐離婚，就是要想方設法騙她搞到錢去入股自己的空殼公司，套現後跑路。

事情查明後，警察通知我可以走了。我站起身來，猶豫了一會兒沒走，有個問題，我想問問清楚。

「我男朋友，秦深，他當年犯的是什麼案？」

「秦深？秦深是誰？」男警察轉頭問旁邊的女警察，案件里貌似沒有一個叫秦深的人。

「就是那個通緝犯，叫向耐的。和這小姑娘處過對象。」女警沖我抬了抬下巴，示意同事我就是通緝犯的傻女朋友。

男警察說：「哦，向耐啊，說起來，他也不算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殺了親生父親，畏罪潛逃，親戚朋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女警察瞪了男警察一眼，對我說：「別聽他的，他是新來的，什麼都不懂。」

「可是他是因為父親強姦他妹妹才殺的人啊，他父親那樣的人，該死……」

男警察不服氣道。

我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了警察局。

姐夫死了，姐姐一分錢也沒拿到。姐夫家裡知道了姐姐的醜事，想辦法轉移了他所有的財產。她住的房子，本來就是姐夫婚前買的，她被趕出來，和我一起擠在小破屋裡。

我辭去了工作，姐姐陪著我去醫院打胎。

術前準備都做好了，我臨時改了主意，我要生下這個孩子。

我希望孩子能有秦深那樣的眼睛，我看著他就像看到了秦深。

「咱倆都沒錢，怎麼養這個孩子？」姐姐被我這個荒唐的決定快要氣瘋了。

我打開手機銀行，給她看銀行卡餘額，她驚得目瞪口呆：「你哪來的這麼多錢？合法嗎？」

這都是秦深的稿費，是他一個字一個字換來的。

他一定是愛我的。他和我在一起時，就為我留了後路。

我要為他留下骨肉。

一年後。

給孩子喂完夜奶，我睡不著，打開手機登上了知乎。

我看見了一條提問：

被你愛的人騙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我看了看床上安靜睡覺的寶寶，他眼睛閉著的時候，睫毛好長，和他爸爸一樣。

我敲了兩個字——

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