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拓從縱容到回應,再到爆發。
兩人不顧一切地糾纏,沉默地,激烈地,不知饜足,毫無保留。從衝撞到廝磨,從粗暴到溫柔,直到精疲力竭。似乎希望愛意能與汗水一起,從身體里蒸騰掉。
當最後一次巨大的歡愉與痛楚一起襲來,方墨涵仰起身體,朝鄭拓肩頭用盡全力咬下去。
「傷口沒好全之前……不許找別的姑娘。」
她聲音顫抖,帶著淚意。
「……好。」鄭拓笑了笑,啞聲回答。
一周以後,方墨涵與何駿廷一起飛去法國,開始籌備在歐洲的個人作品巡迴展。
鄭拓將地產事宜統通放在一邊,和護工一起照顧奶奶,無微不至,親力親為。
然而鄭奶奶要強了一輩子,突然癱在床上,覺得自己成了孫子的累贅,精神完全垮掉,沒出半年便離世了。
方墨涵的展只在里昂辦了一場,反響平平。後無意中得知所謂藝術長廊看好她的作品都是假的,是何駿廷動用人脈財力安排的一切。
方墨涵深受打擊,心灰意冷,她甚至沒有力氣去指責何駿廷。
原來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她只是熱愛雕塑,想有機會讓更多的人看到她的作品,與虛榮無關。
原來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她有多麼討厭欺騙。
她離開法國,從北歐到南非,一路旅行採風。
鄭拓慢慢從悲傷中緩過來,似乎又變成過去吊兒郎當的樣子,每天都呼朋引伴,夜夜笙歌。
他從不獨處,卻又不與任何女孩交往。
那個一場傳染性肺部疾病肆虐後的春天,北京情況稍稍好轉。有天鹿柴的老闆娘看到鄭拓,特意來搭話,問他知不知道方墨涵的近況,畢竟西非條件比較差,她又不用國內的號碼。
「什麼西非,她不是在法國麼?」鄭拓怔怔的。
鹿呦也只有方墨涵的微博,推給了他。
他翻了一晚,看她在沙漠裡騎著駱駝穿行,和非洲小孩子微笑著拍照,看她拍自己粗陋的食物和惡劣的居住條件。
最後一條發於一個月前,她說有點發燒,沒有藥,在喝當地的一種草煮水。
最後的定位,在某個非洲小國。
那晚鄭拓一晚沒睡。
第二天他去找朋友中最有能量的那個,問能不能給他搞一張到西非的機票,隨便哪裡都可以。
好兄弟喬晟宇得知,匆匆跑過來罵他,「現在根本沒有直飛航班,等你坐著汽車七拐八繞找過去,人都不一定又去哪兒了!你們一共在一起多久?三個月?至於你現在為她命都不要?」
鄭拓叼著煙出神,良久才道:「大喬,你知道我經常想,如果真有個老天爺或者上帝什麼的,在你遇到那個對的人的時候,暗示你一下就好了。那樣你就不會那麼輕易地放她走了。」
他垂下眼睛,「你知道我一想到她可能自己可憐巴巴躺在那個小茅草屋裡,水都不一定有得喝,我就一分一秒都等不了……」
鄭拓到底弄到了去西非某國的機票,喬晟宇勸不住,氣得團團轉。
兩天後鄭拓到達異國機場,包了輛私人車輛去往方墨涵所在的小國。
他接到電話,是何駿廷。
「那個幫你弄機票的朋友找的是我家裡人,托你的福,我才知道她的下落。我已經請當地大使館的朋友,聯繫到了墨涵。」
鄭拓望著窗外的原野,鬆一口氣,她沒事就好。
「我可以想辦法把她弄回來,前提是你答應我一個條件——以後不見她,也不聯繫。」
鄭拓笑了一聲,「你幫你喜歡的女人,和我講條件?」
何駿廷也笑了,「沒辦法,誰讓我喜歡的女人,一心想著你呢。我不能白忙一場。」
鄭拓沉默,很快道:「好。」
鄭拓橫穿幾國終於到達目的地那天,方墨涵被人帶進給駐非使館補給防疫物資回程的專機,回了中國。
接著非洲疫情迅速惡化,各國不斷提升管控封鎖,鄭拓被困在那裡。
方墨涵落地後度過隔離期,北京已經基本解封,甚至還和朋友們吃了頓接風宴。
圈子都是重合的,她卻沒見過鄭拓,連條問候的信息都沒有。
果然已經是舊人了吧。她笑,心裡一片荒涼。
何駿廷的叔父因為違規帶她回國惹了不小的麻煩,方墨涵心中感到愧疚,又對鄭拓沒了幻想,灰心脆弱間,終於接受了他的追求。
然而當何駿廷按捺不住日久渴望,想要一親芳澤的時候,方墨涵卻發現自己僵硬得如同一塊木頭。
身體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何駿廷越是激動,方墨涵就越是尷尬,她閉著眼睛,試圖把他想像成自己喜歡的人。
當鄭拓的臉浮現在腦海里,他的眼睛,他的笑,他的聲音,他的味道……
原來都清新如昨日。
身體的感覺終於洶湧而至,方墨涵的眼淚也汩汩而出。她一瞬間那麼絕望。
何駿廷感覺到她的眼淚,停下來伏在她身上,良久才低低問:「無論如何……都不行嗎?」
方墨涵哽咽難言,「對不起。」
兩人穿戴整齊,何駿廷坐在沙發上,許久才苦笑,「抱歉墨涵,我不和喜歡卻又沒可能的人做朋友,所以以後不再聯繫了。」
方墨涵無言以對,又好像鬆一口氣,起身要離開,只聽他又道:「還有件事要告訴你,鄭拓可能還在西非……」
方墨涵瞪大了眼睛。何駿廷沉吟一下,把當時的經過全盤告知。
方墨涵沒有聽完,轉身跑出去,眼前模糊得幾乎看不清路。
朋友們正在商量怎麼給鄭拓弄點物資寄過去,只見方墨涵慌不擇路地跑進來。
看得出來她在努力地鎮定自己,卻還是語無倫次,「請問,怎麼才能弄到一張回來的機票?我去做注射疫苗的志願者可以麼?」
「或者,或者我家有一張清代的畫,是真的,拿出來,能換一張機票麼?拜託你們……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她的話很可笑,她看起來很狼狽,淚痕滿臉卻全然不顧。
原本態度冷淡的眾人,表情卻都慢慢緩和下來。
喬晟宇說:「我們都會盡力的,沒那麼嚴重,別擔心。」
「還有,」他想了想,去柜子里翻出一隻小盒子,「這是上次他婚沒求成在我這兒喝酒,匆匆忙忙趕去醫院落下的,我想還是你保管吧。」
鄭拓在中國援非醫療隊做了四個月志願者,又兩次把回國的機會讓給了更需要的人,半年後才回到中國。
在隔離點隔離了十四天,又回去居家隔離。
為避免影響鄰居,鄭拓回了市郊的二層小樓。
第二天一早,樓下就傳來口哨聲和呼喚聲。
鄭拓從二樓陽台出去,看見一大群朋友圍在樓下,朝他又笑又叫。
鄭拓也笑,不忘戴上口罩。
大家正鬧騰,遠處走過來一個姑娘,紅裙黑髮,氣質清冷,眼神卻熱烈。
大家都安靜下來。
鄭拓定定望了人家半天,憋出一句廢話,「紅裙子……沒見你穿過。」
方墨涵笑了笑,「好看麼?」
鄭拓點頭,「好看。」
朋友們直翻白眼。
「你沒有以前帥了,」方墨涵望著他,沒什麼表情,「又黑又瘦。」
鄭拓尷尬地笑,抹抹臉。
兩人沉默下來,急得圍觀群眾恨不得去把倆人的嘴撬開。
方墨涵等了一會兒,轉身往回走,鄭拓急忙叫住她,「哎!」
方墨涵回頭。
「墨涵,我……你走了以後我再沒找過別的姑娘,我吃胖點養白了就又能帥回去了……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原來打好的唯美腹稿全都沒用上,鄭拓緊張得像個地主家的傻兒子,「這輩子剩下的每一天,我們都在一起,好不好?」
「還以為這句話你不打算說了,」方墨涵垂著眼,慢條斯理地摘手套,「不過你不說也沒關係,我已經收拾了東西,過兩天直接搬過來……」
她抬起頭舉起右手,眼裡水光閃爍,「喏,戒指我都戴上了。」
笑聲喝彩聲口哨聲四起。
兩人遙遙相望,隔著淚光微笑,用眼神擁抱。
愛有時讓人覺得沉重。
但如果餘生的每個瞬間都有你在身邊,我竟然願意去想像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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