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海林:我覺得在短視頻時代,「類型雜糅」是必然,長劇集很難像過去那樣輕易抓住觀眾的注意力了。比如《花間令》我們把懸疑和驚悚的元素融合到了愛情敘事裡,那它可能給觀眾帶來的新鮮感和刺激就更多,能觸達的觀眾群可能也會有所拓展。
希望未來大家對原創項目的開放度會越來越高
澎湃新聞:兩位以編劇+製片人的形式組成創製團隊,聊聊你們的工作方式?
周佶:我們工作的方式大概就是應說盡說、百無禁忌,希望儘可能在內部把該聊的東西聊透,只要還有一方有疑慮,就拿出來討論,直到大家都覺得,「OK,這是我們現階段最完整的成果」。
從理想的角度,這樣反覆的相互挑戰會讓創作達到更好的狀態;從實際操作的角度,只有我們內部聊透,我充分清楚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內容,每一個選擇為什麼這樣做,才能更好地作為一個對外溝通的出口,去所謂的「扛一些事兒」。
之前在工作觀察中有個感覺,很多時候大家在用不同的語言說同一件事,卻讓雙方覺得,我們的想法天差地別。很多意見,聽起來很嚴重,但拆解下來,可能只是一方沒有充分理解,或者是,沒有精準表達,也許最後微調幾場戲的細節,就能解決一個乍聽起來很顛覆的問題。還有一種情況是,意見本身並不是很重要,但層層傳達到創作團隊這邊之後,它變得很嚴重,甚至看起來無法解決。
《花間令》劇照
所以當我們充分地自我提問、自我挑戰後,當我面對外部溝通,基本可以做到言之有物,為什麼做這個選擇?這樣的修改會造成怎樣的衍生問題?哪些是細節,哪些是底層邏輯?有什麼環節是沒有考慮到的?我感覺通過充分的溝通,常常可以解決百分之七八十的意見。
那剩下來百分之二三十,我消化理解完,也會直接跟於老師和鍾老師說:今天收到了什麼樣的意見,我覺得有點道理,你們感受一下。兩位編劇老師特別好的是,雖然創作是主觀的,但是每次面對意見都可以做到抽離和客觀,甚至很多時候外部並沒有意見,但他們會主動跟我討論,覺得哪些地方可以做得更好。每當這種情況,於老師還會反過頭來跟我說「沒關係不怕改,這麼改一定會好看的」。
當然也有大家想法不同,或者彼此間沒有充分理解的時候,也會內部掰扯起來,吵得很激烈,但最後一定會吵出一個大家都滿意的共識。
于海林:周老師有個難能可貴的優點——堅定,不太可執行的意見,基本上都被她攔住了,到我這裡的修改意見,對編劇創作熱情的消耗是比較小的。另外,周老師沒有自我表達的「執念」,而是真的尊重編劇寫的東西,她的意見大多能做到不破壞,而是在編劇創作的基礎上尋找合適的發展路徑。默契和信任也是這樣逐步建立的。
澎湃新聞:當下市場,原創項目不管創作還是推進,都會比IP改編項目難很多。為什麼會比較堅持做原創?
周佶:我自己是有一點軸勁兒在的。做影視項目中間波折可能很多,耗時也很長,其實是一個特別容易放棄的事,那我為什麼堅持?這個故事有什麼意義?我怎麼說服自己?覺得我得對這個東西有感情。和相互認可的夥伴一起做一個我們都喜愛的故事,算是我的一點樸素的願景吧。
做原創和做改編不太一樣的地方在於,這是一個高度自主和開放的創作狀態。而且因為做原創很難一步到位,整個故事的搭建會經歷幾輪疊代,你可以自主自願地在項目成長的過程中,一點點去找到講這個故事的意義,這個意義不是任何人賦予的,是我們自己想要的,這很重要。
《花間令》劇照
其實像《花間令》,整個過程中不會有一個很明確的外部聲音告訴我們:只要怎樣怎樣改動,就一定能做成這個項目。所以當聽了很多聲音,也經歷了一些項目層面的危機和動盪之後,我們覺得就乾脆摒棄外部因素吧,還是得內部決策。
我有一些做改編項目的朋友,經常會提到會有不斷消耗的感覺,但我們做《花間令》的過程,對我來說,是個不斷增加能量的過程,一點點看它越來越好,越來越完整,團隊的向心力更強,大家反而會越做越帶勁。
于海林:我覺得IP改編的難度在於觀眾的預期是很高的,原創的難度我感覺不在於觀眾的接受度,而是平台的接受度,怎麼去說服平台和資方,這個是難點。希望未來大家對原創項目的開放度會越來越高吧。
澎湃新聞:對於編劇來說,一旦有一個成功作品後,特別容易被貼上類型標籤。
于海林:是。但《花間令》不是一個單一類型的作品。我覺得不管在哪個類型賽道上,都要進行一定的創新,這是我比較在乎的點。你是把項目當成一個複製粘貼的行活推向市場,還是把它當作作品有一定的創新和表達,打上自己喜好的一些烙印,這很不一樣。
《花間令》劇照
澎湃新聞:把古偶這個類型跑通了,但你們下個項目想換條賽道?
周佶:我們沒有刻意地去規劃賽道,從《花間令》來說,是於老師首先找到了喜歡和靈感,跟類型關係不大。當然,作為新團隊,繼續做古偶可能確實比較好入手,算是有了一些背書。但我們還是希望多做一些沒試過的東西。
下一個項目,在某些方面和《花間令》接近,也是在類型化敘事的基礎上去把人物情感命運做紮實,有一定創新的強情節,但會緊緊抓住人物和情感。但確實不是古偶賽道了。
于海林:是,我們下一步的規劃是做一個宋朝的三部曲,每部的類型風格都是迥異的,也不是刻意追求創新吧,就像前面說的,我是激情驅動,恰好遇到了這三個故事。
澎湃新聞:但現在市面上比較成功的製作團隊,通常都有自己非常明確的定位和賽道,才能抗周期的長期生存。「竹笛影業」作為非常年輕的團隊,有沒有考慮需不需要什麼標籤或主賽道,讓市場和行業來認知你們?
周佶:如果非要有一個標籤的話,現階段我希望是「原創」吧。就像一開始說的,「竹笛」的定位是服務於創作者的。他們在不同階段,會有不同思考和不同的創作偏好,那我們就去到各種類型里探索,去感受自我拓展、變化的可能性。乘興而來,盡興而歸,我們希望創作的過程是這樣愉快而充滿希望的。當然如果有一天他們想做改編項目,我肯定盡我所能無條件支持。
澎湃新聞:還是想去創作和自己的成長階段有高度聯繫的作品?
周佶:我們都做原創了,為什麼不做自己喜歡的東西呢?
澎湃新聞記者 楊偲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