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顧經年不說話了,只是目光灼灼地看著我,仿佛在徵求我的意見,又仿佛在下決心。
我的心揪了起來,難道……真的是我想的那樣?
我沒有等到答案,因為正在這關鍵時刻,一個磚頭一樣的物體朝我們桌上飛了過來,「梆」一聲砸翻了我的咖啡杯,濺了我一身黏膩。
什麼情況?我有些懵,剛想看看來人的樣子,但對方來勢洶洶,趁我還在懵逼,又一個「磚頭」扔了過來。
這回我看清楚了,那倆「磚頭」,是錢。
「你不是要錢麼?給你!都給你!」又是幾個磚頭扔了過來,這時顧經年也反應了過來,把我護在身後。
「叫保安!」顧經年喊了一聲,餐廳服務員才反應過來,準備去找保安維持秩序,但被我攔下了,因為這會我終於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眼前的女人不著一絲粉黛,臉也有些浮腫,但依然可以看出來五官精緻,是個美人。這是我們第一次面對面,但卻不是我第一次見她。八方小區那天晚上的光線很暗,我並沒有把她的長相看得很清楚,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來她。
她是胡心寧,陳子格的老婆。
「為了幾萬塊錢,你毀了他,毀了我們一個家庭,你開心了麼?滿意了麼?」胡心寧雙眼通紅,狀若瘋狂。
看著她的樣子,我突然明白了。
之前打輿論戰的時候,我還心想,明明小區的老太太說陳子格和他太太高中就在一起了,可是陳子格逼我就範對我造謠的時候,卻似乎絲毫不介意我前女友的身份曝光,那時我還有些糊塗,現在看來,胡心寧是什麼都知道啊。只是為了這樣一個拿著深情人設卻四處沾花惹草的男人,值得麼?
我不想再跟她糾纏,從桌上抽了一張餐巾紙,隨便擦了擦身上的咖啡就要走,但對方卻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我,身形一閃擋在我面前:「你要出去澄清,說這些錢是給你的分手費,不是什麼房租房貸。」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她很可悲:「他每次惹出事端,都是讓你來擺平麼?」
我把她剛剛扔過來的「磚頭」都放回她手裡,準備和顧經年離開,剛走沒兩步就聽到服務員發出一陣尖叫,一片混亂當中,我聽到有人說——「快,快打 120,孕婦大出血了!」
是胡心寧。
把胡心寧送到搶救室後,我在醫院的走廊里雙腿發軟,人生第一次產生了如此強烈的自我懷疑。
我會不會,真的太過分了?
陳子格的事,我爸媽、我朋友,我身邊的朋友都勸我不要較真,他們說懲罰渣男最好的方式就是離他遠一點,不然自己也免不得一身騷。但我不甘心,在那段感情里我投入了全部的感情、精力和金錢,到頭來卻是一場騙局……
似乎是猜到了我的心思,顧經年突然握住了我的手:「李灣灣,不是你的錯,你只是在保護自己,捍衛自己的權利。」
頭暈目眩中,我看到顧經年的眼神堅定、可靠,就像之前我們一起工作,雖然他會批評我,責罰我,但每一次都會堅定地站在我身邊,陪我一起解決完所有的問題。
他說不是我的錯,我相信。
我穩定心神,等待胡心寧的結果。
半小時後,醫生出來了。不出所料,她的孩子沒了,不過不是我導致的,她早就吃了打胎藥,孩子已經停止發育了,但還未排出體外,醫生要對她做引產手術。
準備手術的間隙,胡心寧見了我一面,她臉色蒼白,眼神卻不復之前的瘋狂,相反很平和堅毅。看到我,她甚至還微微一笑。
「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他出面,我盡力了,你自便。」
我無法感同身受她此刻的心情是有多決絕,但從周圍人隻言片語的描述中,還是能基本拼湊出她和陳子格的故事。
相識於小學,相愛於高中,大學異地,畢業後異國。他對她一直很好,上學的時候給她帶飯,工作了接送上下班,異地的時候不管多晚都要和她視頻才能睡覺。
可這一點也不妨礙他也給別的女生帶飯,也不妨礙他陪別的女生熬夜,更不妨礙他在她出國的時候在國內再交往那麼兩三個女朋友。
這個青梅竹馬的暖男,最終還是辜負了她。
5.最後的掙扎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以為陳子格應該會認慫,但是他沒有,反而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打電話來威脅我,我也沒有坐以待斃,選擇了走法律程序。
顧經年幫我找了本市有名的律師,他告訴我,陳子格之所以這麼有恃無恐,應該是知道我想讓他還錢的話很難取證,就算我有錄音和聊天記錄,但只能證明我們之前是男女朋友,陳子格從未向我「借」過錢,我也沒法讓他「歸還」,更別提「借條」之類的證據。他在兩年前應該就了解過這些,因此才會做出這種「法律規定範圍內的合理布局」。
「那就完全拿他沒辦法了嗎?!」我無法接受折騰半天卻白費的結局。
律師沉默一會,對我說:「也不是沒有。」
他給出的思路是讓我放棄走司法仲裁,轉而以被「欺詐」的名義找公安。因為當初租房,陳子格為了不讓我知道真正的房主是他,特意找人假扮房主,並且做了假的房產證證件,而那份合同的電子版,在我找人恢復了微信聊天記錄後,安安靜靜地躺在我的相冊里。
只是,如果是告他「欺詐」,一旦成立,那就是有刑事責任了。
我想了很久,最終決定還是告陳子格「欠債不還」,雖然勝率不大,但其實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結果。
只是我沒想到,陳子格還會再次作妖。
因為這場輿論戰,顧經年他們公司緊急展開了一場員工調查,陳子格沒有準備,被查出違規收受賄賂而勒令辭退。陳子格把這一切也算到了我頭上。
那天晚上,顧經年約了我吃飯,我很高興。最近我和顧經年關係曖昧,只差挑破最後一層紗窗,但沒想到在我車子旁邊,站了一個我最不想見的人。
是陳子格。
此時他面容憔悴,滿臉胡茬,和上次見面的樣子活脫脫就像兩個人。看到我,他渾濁的眼睛放出光來:「李灣灣!」
陳子格攔住我的去路:「李灣灣,我老婆跑了,孩子沒了,工作沒了,房子也被封了,這一切都拜你所賜!」
陳子格後來丟了工作,房貸還不起,很快就被法拍了。
我不想和他說話,他卻不依不饒:「不就是花了你幾萬塊錢嗎?有必要把我搞成這樣嗎?你未免也太惡毒了吧!」
這真是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我實在忍無可忍,於是懟了回去:「首先,你失去的一切跟我無關,都是你為自己行為所付出的代價。其次,對與錯不是按照損失大小來定的,當年我被你騙錢騙感情,帶著幾萬的欠款和一身的情傷,是我自己咬牙堅持下來的。按你的意思,我堅持下來了就是我的錯,我要是沒撐下來,自殺了尋死了,才是你的錯咯?」
剛開始,陳子格被我說得面紅耳赤但又無力反駁,可後來眼神又開始渙散,嘴裡嘟嘟囔囔地說著:「對,你就應該去死,你死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我心裡「咯噔」一聲,心道不好。剛剛就發現陳子格有些異常,已經不是能正常溝通的樣子,被我這麼一刺激,恐怕是要出大問題。
果不其然,陳子格突然「咯咯」笑起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他突然撲過來掐住我的脖子。一瞬間窒息的感覺將我包圍,我試著掙扎了幾下但無濟於事,很快就開始感覺到眩暈,驚慌、無力、恐懼,我感覺到陳子格的臉越來越模糊,周圍的一切都在退去,死亡在漸漸向我靠近……
「灣灣!灣灣……」
一個熟悉的聲音將我遙遠的深淵拉了回來,我猛地抬頭,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是顧經年。
顧經年今天一直很心慌,沒來由的,他就是很想見我,車子剛到車庫,就看到陳子格在掐我,頓時火冒三丈,一腳把他踢開,又補了幾下讓他再也爬不起來。
緩過神來後,我一邊看顧經年給我剝橘子,一邊聽他說著當時的情況,突然起了心思:「誒,顧經年,你是不是喜歡我?」
顧經年一愣,剝好的橘子「咕嚕嚕」滾了一圈,停在了我腳邊。
我以為他要否認,尷尬地想要換一個話題,卻聽到他字正腔圓地說了一個字。
「是!」
我笑了。
「所以,你之前針對我,弄哭我,都是因為喜歡?」
「是!」
「你幼不幼稚?」
「幼稚。」
「那你願意嗎?」輪到他問我了。
我回應著顧經年的灼灼目光,也簡單堅定地回答。
「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