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下去,索性幫她重新紮頭髮——我給她梳了兩根魚骨辮,一左一右翹在耳後,活潑又可愛。
大概是沉浸於編辮子,我沒注意她在講什麼,只聽她仰著小腦袋問我:「姐姐,是不是我講的故事不好笑呀?你愛聽什麼內容的?我再給你講。」
我看著她,只能連連點頭說很有意思。
「你還會扎這種辮子呢?」我媽走進臥室來,揪著程欣的辮子看了一會兒。
我得意地說,是我上鋪的同學教的,她只編了一次我就學會了。
我在等誇獎,沒想到她問我:「你平常在學校就干這些事呢?」
因為意料之外所以我怔住了,可她顯然曲解了這種錯愕。她一手拄在我的桌邊,另一隻手叉在腰上——這動作是她每回和我爸吵架前的必備。
「你不會還早戀了吧?程歡?」
她湊近我,我才發覺我好久沒仔細看過她了。模糊的記憶里,她明明美得和明信片上的港台女星一樣。
早些年她就很喜歡綁那種港風的髮帶,秋天的時候,駝色的毛衣配著深咖色的長裙,參加完我小學的家長會,同學們都會誇說我媽媽長得真好看。
是所有媽媽裡邊,最好看的。
那時的她,是我最喜歡的。
可這一刻,她的頭髮比當時稀少了很多,一根皮筋隨意捆成草把搭在肩上。那張臉突然就變得陌生,我甚至說不清楚具體哪裡不一樣了。
可能是充著血的眼睛,可能是黑青的眼窩,可能是癟起來時刻要捅傷人的嘴。
我簡單地說了句「沒有」。
辯解再多,她依然會翻看我所有的東西。就像她懷疑我爸和一個女同事糾纏不清,就要從家裡搜到他辦公室一樣。
她當時為了搜查我爸的辦公室,甚至做了份愛心午餐。既要做見不得人的事,還要在人面前留一個光鮮亮麗的好印象。
最後她找到了一疊賀卡,那是同學們送給我的元旦禮物。
她挨個看內容,視線跟著指甲一個字一個字地扣,最後扔過來一封讓我解釋。
「媽,竇磊是個女生。」
大年初三夜裡十一點,她打電話給了我們班主任。就為了確認這個寫了句「歡歡新的一年也要持續美麗可愛」之後畫了個紅心的學生,究竟是男是女。
當然是錯怪我了。當然是不會道歉。
澄清不是用來為我正名的,是用來給她消氣的。她消了氣,這事兒就結束了。
哦不,我還會得到冷冰冰的一句:「你要是真敢談,給我丟人,你看我到時候打不死你。」
全程不避著程欣。所以我又氣又恨,還覺得在小妹妹面前很丟臉。
但她很乖,也很聰明。她和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出去熱了兩包牛奶。
她遞給我,「姐姐,快喝。喝完我們一起睡覺,我都快瞌睡死了。」
那晚我蒙在被窩裡偷偷哭,不知道吸鼻涕的聲音有沒有吵到她。她是什麼話都沒說的,只是翻身得很頻繁。
歡欣,歡欣。我有時候會很心疼程欣。
不知道那麼早就懂事,她的童年裡還能剩幾分歡欣。
【三】
那個寒假我學會了做糖醋裡脊。是我們家極少有的歡愉時光,我媽挑食材,我爸打下手,我妹負責品嘗和誇讚。
我很愛吃甜食。仿佛吃多了就能中和生活的苦一樣。
可生活只會越來越苦,或者會和一些甜混合成奇怪的味道,變成另一種不想品嘗。
「欣欣,」我是我們家唯一一個叫妹妹小名的,我看她滿臉都是糖醋汁的樣子,莫名就對她說了這句話,「以後你大學考到我待的城市來,我天天給你做糖醋裡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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