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這樣說。」我要推開她,她卻抱得更緊。
「如果你當時不是給我空白的紙條,我也會犟著勁去讀高中。」
「我那時候不懂事。」
「不怪你,都是命。我做不了你的家人,今天就來看看。」
說完,她鬆開了我。皎潔的月光下,她長長的睫毛上閃著淚花。
她小跑著走了,上了車。車燈亮起來,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銀色的月夜裡。我站在村口,心裡很亂。周圍聒噪的蛙聲一片。
7
聚餐後的第二天,歡歡也被拉進了微信群。過了一會兒,她加我微信。我也沒多想,通過了。
再過幾天,歡歡朋友圈裡曬出了她和大胖在一起的各種合影,笑得很燦爛。
大胖在微信群里喊人打籃球,組織一場同學賽。在鎮上的同學們紛紛響應,約定到初中籃球場。一個燥熱的傍晚,一打光膀子的漢子在籃球場集合。
那時候我才發現,還有這麼多初中同學悶在家裡。想當初他們多麼渴望外面的世界,扔掉課本到深圳廣州大城市去,但結婚生子又把他們拖回這片土地掙生活。
離開校園生活多年,大夥兒球技普遍生疏。但大胖還是一如既往地生猛,右手欄人,左手拍球,像風一般呼啦呼啦地過人。這也是當年他叱吒球場的制勝法寶。
歡歡在一旁安靜地觀賽,中場休息的時候給我們拿水。
在大夥沒注意的時候,我拉過歡歡,低聲地問她,是否知道大胖的癮。
「知道。他說在戒。」
我還想說什麼,她已經低頭走開了。
球賽回去後,我收到歡歡的微信。「我找對象也不好找,沒辦法。我去過東莞打工,現在又在酒店上班,哪個願意。他說在戒。我們打算把婚房和店面一起裝修,開服裝店。」
我真希望他在戒。
我突然想起我的警察弟弟之前跟我說過,這一片的癮君子抓進抓出的,他基本都認得。我給弟弟打電話打聽,他含糊其辭,只說很難戒的。因為同學關係,他也不想直接照面。
8
暑假一晃就過去了,我回學校上班。從朋友圈看,他們發展得很快, 還曬出了不是很明顯的孕肚照。國慶,他們舉辦了婚禮,同學朋友圈裡刷屏了婚禮現場的喜慶和祝福。我在歡歡的朋友圈點贊,送上祝福。
此後,又是各自忙。一場同學聚會的菸酒味,似乎早已飄散在各自的生活拚鬥中。同學間的交流,也僅限於在朋友圈裡相互點贊。
再次有他們的消息的時候,是我接到警察弟弟的電話:「大胖死了,吸毒過量,死在賓館。」
婚禮後,憋了幾天毒癮的大胖在賓館扎針,一時沒把握好量,過量而亡。
「臉都有點腫了,針還扎著。」弟弟在電話里補充了句。
我問,歡歡怎麼辦?
「大胖爸媽到了賓館,歡歡沒來。大胖爸爸要我們幾個同學勸歡歡,生下來,留個根。」
過了幾天,我又接到弟弟的電話:「我領導找你」。接著就是領導的聲音。
原來,湘貴交界一帶有一個販毒團伙,從雲南分過來的貨。警方早已有了大胖以販養吸的線索,正在挖上線。現在人一死,線斷了。警方想讓我配合下,去找歡歡了解一些情況,看能否找到新的線索。
我拒絕了。歡歡一直相信大胖在戒毒,希望著新的生活,她什麼都不會知道的。
我跟弟弟發了一通火。「為什麼不早告訴我這些?歡歡可能有新的選擇。」
「我是警察哎!」
9
兩年又過去了,這時我也結婚生子。
一天,一個同學在微信群里發了一張合影,裡邊有我和歡歡。在我身旁的歡歡靠著樹,笑得一臉燦爛。
我躲到衛生間,坐在馬桶上給同學私信,問:「歡歡最近怎麼樣?」
同學回信:「混跡於江湖,周旋於老闆。」
盯著手機螢幕,我的眼眶濕了,眼淚打在螢幕上,模糊了一片。
沒長毛的時候,我不懂愛情。她是真的愛過我,可能我還是她唯一真愛過的人。
往事莫可追,只把世事嘆!
圖為作者和歡歡讀初中的鄉中學,
已修葺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