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冬天的陰雨天，濕噠噠的，充斥著絕望和悲涼的氣息。
一如李靜茹此刻的心情。
一刻鐘前，她收到了醫生髮出的通知：她做的胚胎移植再一次失敗。
那個戴著黑框眼鏡的趙醫生用同情的目光注視著她：「你也別太失望，試管嬰兒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你不過是那百分之七十中的一員。調養好身體，我們再嘗試。」
趙醫生說的很客觀，可是李靜茹卻欲哭無淚。
兩年時間裡，李靜茹已經三次接受試管嬰兒手術，促排卵針導致的噁心嘔吐和腹瀉像陰影一樣揮之不去。
為了能跟老公何強孕育出一個孩子，李靜茹一直痛苦地忍受著。
然而，忍受的結果卻是徒勞無功。
李靜茹感覺老天在戲弄她。
跟她一樣備受打擊的，自然還有何強。
何強對於孩子的渴望，比李靜茹更迫切。
聽到第三次傳出的噩耗時，何強身體晃了幾晃，險些摔倒，還是李靜茹手疾眼快地將他扶住。
然而何強無情地甩開了她的手，伸手抓住了醫生的辦公桌，仿佛她是什麼不幹凈的物體一樣。
兩個人渾渾噩噩地走出門診大樓，都是一副如喪考妣的神情。
身邊同學朋友的孩子，年齡最大的已經上小學。
就連李靜茹弟弟，何強妹妹的孩子，也都已經進了幼兒園。
兩人真是搞不懂，別人生個孩子就像出門逛趟超市，他們懷個孩子怎麼就這麼難。
簡直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兩年時間裡，兩個人一次次鼓足希望，又一次次希望落空。
他們已經不知道，還能否有希望之光的存在。
02
回到家時，熱切盼望結果的婆婆林慧已經從兩人的表情中看出了端倪，期待的眼神瞬間變成死灰。
她沒有說一句話，一聲不響的回了自己的房間。
桌上，是她準備好的一桌豐盛的菜肴。
已經逐漸冷卻，正如林慧的心。
李靜茹看了何強一眼，希望他能安慰一下自己，或者，給個溫暖的擁抱。
可是何強的臉上掛著霜，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徑直走進臥室，將門關的震天響。
李靜茹的心，瞬間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手機轟鳴起來，李靜茹看向螢幕，上面顯示著媽媽二字。
李靜茹的鼻頭登時一酸，叫「媽」的時候，就拖上了哭腔。
母親蔡美華很快從李靜茹的哭聲中探究出了手術失利的結果，急忙安慰李靜茹。
「沒事，沒做成那是正常情況，反正你們還年輕，休養好了，再試就成。」
這話倒是與趙醫生的如出一轍。
可是聽了這話，李靜茹直接哭出了聲：「什麼狗屁的手術，我再也不要試了，這兩年我活的哪有一點人樣，哪有一點自尊？」
知女莫若母，這兩年李靜茹遭了多少罪，蔡美華比誰都清楚。
她早想勸李靜茹放棄治療，如今丁克家庭這麼多，幹嗎非要強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奈何何強盼子心切，林慧和何強的爸爸又催促得緊，而李靜茹又像著魔一樣深愛著何強，發誓一定要給他生個一男半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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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她這當媽的不好再多說半句，只好心疼地看著女兒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如今聽到李靜茹絕望的哭聲，蔡春華的心都要碎了，眼淚頓時浮上了她的眼眶。
「乖女兒，別哭別哭，趕快回家，媽媽燒幾樣你愛吃的菜，今晚讓你爸陪你喝幾杯。一醉解千愁，啊！」
李靜茹嗚咽著，點頭答應。
她很想止住哭聲，可是哭聲卻越來越大。
小臥室突然傳來震天響的小孩哭聲。
李靜茹知道，何強的外甥女思思又到家裡來了。
何強的妹妹妹夫都在本地打零工，常常顧不上照顧孩子。
之前總是讓林慧到自己家幫他們帶孩子。
後來林慧為了加大李靜茹懷孕的心理壓力，直接接思思到何強家裡住。
美其名曰是人老了怕寂寞，需要兒孫承歡膝下。
思思是個有些刁鑽任性的小孩，李靜茹很不喜歡。
可是何強是個寵妹狂魔，林慧又執意不肯讓步，李靜茹只好委曲求全，任小孩聒噪的哭聲日日縈繞耳畔。
歸根結底，是因為李靜茹患有多卵巢囊腫，懷孕困難，這才讓何強一家找准軟肋，頤指氣使。
李靜茹心裡苦，卻有苦說不出。
林慧打開門，不悅的對李靜茹道：「靜茹啊，你小點聲好不好？思思今天累壞了，我好不容易哄睡著，你這一吵，她又醒了。」
林慧分明知道李靜茹在哭，但是她沒有給她任何安慰。
相反，只覺得驚擾到了思思。
到底不是自己的媽媽。
此刻，李靜茹只想回到親媽的身邊。
03
回到爸媽家，吐了一圈槽，接受一圈安慰，李靜茹拒絕了爸媽的挽留，執意開車回家。
雖然她很不想回到那個讓她感到壓抑和沉悶的家，可她知道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即便天塌下來，也要勇敢面對。
更何況，還沒有到窮途末路。
打開防盜門一看，客廳里燈火通明。
何強和林慧都正襟危坐，顯然是在等她回家。
李靜茹動了動僵硬的臉，強行叫了聲「媽」。
林慧聽到聲響，轉過頭看著李靜茹，朝她揮了揮手。
「靜茹啊，快過來坐，我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林慧用的是「我們」，想必已經跟何強達成共識。
李靜茹脫下羊絨大衣掛在衣帽架上，慢吞吞地走過去，坐在何強和林慧斜對面的貴妃榻上。
林慧把面前吃的剩了半果籃的車厘子遞給李靜茹，李靜茹不情願的接過，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靜茹啊，是這樣的，你們現在的這套房子呢，只有九十幾個平方，你跟小強現在住著是沒問題。
可是以後你們有了孩子，我還要幫你們帶孩子，這個面積就太小了。
小強工作了這些年，也積攢了不少公積金，我跟小強已經商量過，打算把這套房子賣了，再貸款買套大點的房，你看怎麼樣？」
李靜茹驀然一驚。
過去何強從沒跟自己提過換房的事，可聽婆婆這口氣，母子倆不僅達成共識，似乎連打算購置的房子都已經成竹在胸。
她滿腹狐疑的望向何強。
果不其然，何強開口了：「最近我看了好幾個樓盤，開發區那邊，鳳凰苑，玲瓏灣，新區那邊，山水人家，領秀水院，這些個樓盤都不錯。
都是學區房，價格呢，200平躍層的話，賣了咱們這套房子做首付，其餘的部分用我的公積金貸款，還是綽綽有餘的。」
李靜茹呆呆地看著何強上下翻飛的嘴唇，以及他志在必得的表情，心裡忽然湧出一絲不詳的感覺。
這套房子由她的父母全款購置，房產證上只有她一個人的名字，屬於她的婚前財產。
而何強這個購房計劃，相當於將她的婚前財產變成了兩個人的婚後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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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xtpage}一賣一買之間，天地大挪移。
縱然李靜茹再被愛情沖昏頭腦，可是在這三百多萬面前，也不可能不保持清醒。
她頓了頓，說：「這房子是我爸媽給我買的，要是想再買房，用存款，不夠的話用公積金，就是不能動這套房。」
話音剛落，何強和林慧都臉色一沉。
04
何強看了看李靜茹，想說話，被林慧打斷。
林慧說：「靜茹啊，你怎麼搞不明白我們的打算呢？你們遲早都會是個三口之家，有個大房子是剛需。
現在房價蹭蹭地漲，提早買房那是未雨綢繆。」
李靜茹在心裡冷笑一聲。
三口之家？
明明今天剛遭受過現實的暴擊，三口之家根本就是海市蜃樓。
明知她升級無望，卻還要拿這個當藉口說的冠冕堂皇，真是殺人不夠，還要誅心。
她冷冷地站起來，看都沒沒看兩人，就往衛生間走。
「我累了，洗個澡，先睡了。」
李靜茹洗完澡，回房躺下，頭剛沾到枕頭，困意便席捲而來。
第二天八點剛過，李靜茹被鬧鐘驚醒。
匆匆梳洗打扮，趕到單位上班。
年底單位事務龐雜，身為辦公室副主任，李靜茹分身乏術。
主任臨近退休，整日不是遲到就是早退，大把的工作都甩給了李靜茹。
李靜茹必須今日事今日畢，否則一旦堆積，恐怕會雞生蛋蛋生雞地望不到盡頭。
然而這也是展示她工作能力的好機會，辦公室主任虛位以待。只要她的工作不出差池，這位置就是她的。
李靜茹坐在辦公桌前，給自己沖了杯咖啡，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打開電腦準備工作。
誰知林慧的電話不期而至。
「有個事我跟你說一聲啊，我已經把咱家的房子掛到房產中介了，今天有兩個人要上門看房。」
李靜茹以為自己聽力出現問題。
昨晚分明否決了林慧跟何強的賣房提議，怎麼今天買房的人就登堂入室了？
「喂，媽。我不同意賣房，你為什麼……」
話還沒說完，就聽林慧在那邊說：「思思，雞蛋吃猛了會噎著的，你慢點吃，沒人跟你搶。」
接著電話倏地掛斷了。
李靜茹腦袋一陣眩暈，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稱大王。
她撥通何強電話。
「何強，你跟你媽背著我就開始賣房了，你們真當我是空氣是吧？」
何強的聲音很迷糊，似乎是在睡覺。
「房子是你的，我們哪裡能賣得掉？我媽找人看房，不過是想給真實的價格摸摸底。」
哈，摸摸底？好給房子定價是吧？
閻王爺還沒拿出生死簿，牛頭馬面就急著出發索命了？
真是豈有此理！
「何強，當初讓你媽搬過來跟我們一起住，就是你自作主張，但那是你媽，我也就沒反對。
如今她不僅把你姐的孩子帶到家裡住，居然還打上我房子的主意！我可告訴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再這麼蹬鼻子上臉，我就請她立刻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