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樹木,百年樹人。
我沒有教他做殺手,我想教他做人。
但我忘了,我有什麼資格教別人怎麼做人呢?
但這時,我心裡想的竟然是,原來大波浪沒有出賣我。
那一刻,我說不清心裡是喜是悲。
7)
「目標是尼采,恐怕寒鴉也無能為力。」
我眼皮低垂:「況且,我已經遲鈍了很多。」
「你有辦法的。」白禮服又重複了一遍,「你有辦法的。尼采上位之前,撒旦一樣的如日中天,讓他消失的,不正是寒鴉麼?」
撒旦,好熟悉的名字。
我閉上眼睛,血與火浸染的一夜幕幕如昨。
睜開眼睛,記憶中的一切都消散成灰。
「這生意我接不了。」
我抬了抬眼皮,表情淡然。
對於一個真正的殺手來說,生死本就平淡。
這些年的渾噩,也不知是為誰而活。
或許,該結束了吧?
白禮服站起身來招招手,從小植手裡接過一個記事本,遞在我手裡。
「我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太好,可能因為我和我的手下都不太禮貌。」白禮服一臉誠懇:「再想想。」
很尋常的記事本,我翻開看了看,都是一些很尋常的地名、住址、帳號。
我渾身肌肉驀地繃緊,心中,殺意咆哮。
這些地址,我每年都會送一些東西過去。這些帳號,我每年都會存一些錢進去。
殺手是不該有朋友的,而我不幸曾有過幾個。
他們走了倒乾脆,卻還很有些牽掛。
或是老父,或是嬌妻,或是遺子,連累我不得不在這個沉重的世界裡多掙扎些日子。
白禮服拍了拍我的肩膀,溫聲道:「放鬆點,再好好想想。」
我面無表情,亦沒有言語。
「什麼破生意,搞得這麼興師動眾的?」輕佻卻動聽的聲音從門口響起,大波浪身姿搖曳地走來。
看著我,她還拋了個媚眼。
白禮服饒有興致地看著她,「你是誰?」
大波浪環視一圈,撇嘴道:「好好的酒吧,被你們鬧成這個樣子,舞池中間擺一個沙發,拿腳盆當遊艇呢?這都什麼品位?」
白禮服不置可否,又問道:「你是誰?」
大波浪笑了笑,說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做生意哪裡有強買強賣的?這筆生意,我接了。」
白禮服面無表情:「這生意你恐怕接不了。」
「上一單生意,我跟寒鴉都去了。」大波浪抱臂微笑:「最後酬金是我拿的。」
一臉的自信從容,有一種難言的魅力。
白禮服眉毛一挑,轉頭看向小植。
小植沉默了一會兒,緩聲道:「這件事與你無關,你還是不要插手為好。」
「啪!」
一聲清脆的巴掌響。
女人揉著手心,「老娘談生意,你也敢插嘴?你以為你算個什麼東西!」
小植捂著臉,表情既怒又怨,寒聲道:「這個老東西有什麼好,你要陪他去死?」
「啪!」
女人反手又是一巴掌,將小植抽倒在地,「當著老闆娘的面罵老闆,你夭壽啦?」
小植掙扎著要起來,女人趨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摁在地上。
「你!」
「啪!」
「啪」
「啪」
酒保只來得及說了一個『你』字,就被女人連扇了好幾個巴掌。
白禮服上前一把抓住女人正在左右開弓的手,聲音輕柔:「好了好了,我相信你的實力。」
他笑道:「這個生意你們可以一起做嘛。」
「有眼光。」女人回過頭嫣然一笑,像在昏暗的酒吧里忽然綻放一朵鮮花,千嬌百媚。
她玉手一抖一扭,身隨手轉,反手就把白禮服的手扭在了身後,周圍的黑衣槍手來不及動作,她的槍已經指在了白禮服的腦袋上。
「誰動,他肯定先死。」
她依舊臉上帶笑,掃視著酒吧里的槍手們,百忙之中,還衝我拋了一個媚眼。
「冷靜一點。」白禮服勉強笑了笑,「買賣不成仁義在。」
「我很冷靜。」大波浪笑道,抓著白禮服,巧妙地用他的身體遮擋住大部分槍口,「但你的手下要是總拿槍對著我,我就沒辦法冷靜了。你懂的,女人嘛,羞澀。」
在這種情況下還講黃段子的女人,顯然也是白禮服平生第一次遇見,他愣了幾秒鐘,才僵硬的吩咐道:「大家不要緊張,先把槍放下,這都是一場誤會。」
黑西裝們面面相覷,正遲疑間,一個身材魁梧的黑西裝站了出來,「抱歉,老大,李先生布置的任務最重要。」
話音剛落,一顆子彈已經打爆了他的頭。
我翻滾,側身,兩柄手槍連連轟鳴,帶出一片彈雨。每一聲槍響,必定帶走一條性命。
相比於尼采,這群黑西裝肯定好對付得多,所以我毫不猶豫的出手了。
大波浪將白禮服一推,任由他的身體在數不清的子彈中搖擺,反身一個漂亮的後空翻,躲進了吧檯後面。
我和大波浪都是最頂級的殺手,在酒吧這種複雜的環境更是如魚得水。
翻滾,騰躍,扭身,轉步。
槍聲嘯鳴,彈雨如梭。
這熟悉的感覺,我好似又回到了曾經。
曾經我有一隊人,當他們都去到另一個世界,我以為我會永遠孤獨下去。
沒想到仍有人與我並肩。
30,31。
我在心裡默數著,黑西裝已經死了 31 個,還剩 1 個!
我悚然一驚,轉頭看去,一個黑西裝在角落露出殘忍的獰笑,手中槍口正對著大波浪的背影。
砰!
黑西裝的額頭上爆出一朵血花,轟然倒地。
32。
小植放下槍,面容苦澀。
我走到他面前,晃了晃手裡的記事本。
「這個還有誰看過?」
小植指著白禮服的屍體:「只有他看過。」
我點點頭,扣動扳機。
子彈從太陽穴里穿進,埋葬在不知名的不具體地方。
我最後還是只能教他殺人。
風聲襲來,我回過頭,香軀入懷。
嬌艷紅唇吻得我呼吸困難。
酒吧里一片凌亂,屍體橫七豎八。
兩個人忘情擁吻。
良久,唇分。
女人雙手捧著我的臉,柔聲說:「我愛你。」
不知為什麼,我竟覺眼角有些酸澀。
我把頭埋在她的發間,輕聲道:「我也愛你。」
「哈哈哈哈,老娘騙你的!」
她一把推開我,叉腰狂笑。
我強忍著額頭的黑線,看著女人嫵媚的大眼睛,認真道:「他們背後還有人,這裡不能呆了。」
大波浪懂事的點點頭,「沒關係,我把酒吧賣掉跟你走。」
我僵硬著臉,聲音也格外的僵硬:「這是我的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