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鑫語結,他順著我的目光望出去。
高景一的身影一晃而過,淹沒在人群里。
「我現在算是贏了嗎?」
「為什麼我……一點都沒有炫耀戰績的喜悅?」
婚禮圓滿完成,我們三人告別新郎家,回到了工地。
項目部的人問高景一怎麼又回來了,他只說突然想起還有一份資料要做。
陳鑫心中明了,面上卻當作一無所知。
巧的是,第二天,派出所打來電話,說有人在戈壁上撿到了我的書包。
派出所有人恰好出席了婚禮,聽人說起過我的名字,這才打聽到我的手機號,取得聯繫。
我要去鎮上拿包,高景一主動提出帶我去,我告訴他已經和陳鑫約好了。
高景一面色鐵青,一言未發,陳鑫臨走前大聲告別:「表哥放心,她跟著我沒問題!」
出了工地,我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陳鑫先是瞄我一眼,緊接著也大笑起來。
「有什麼計劃?」他問。
「拿到身份證,買機票,準備走了。」我晃晃頭,輕鬆地說道,「婚禮照片我也整理好交給廚房大師傅了,在這兒也沒什麼事了。」
他靜默片刻,又說: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我還是喜歡你。」
被這句突然的告白嚇了一跳,我猛地轉頭看他,動作太大,一下扭到了脖子,我「啊!」一聲呼痛。
「你、你、你沒事吧?」
他嚇了一跳,緊張起來,猛踩了一腳剎車。
我又撞到了頭,疼痛難忍,忍不住大叫:「你要謀殺啊大哥!」
「對,對不起!」
車子重新啟動。
直到出去好一段時間,我才小聲念了一句:「我不會再談戀愛了。」
又是一腳猛剎車,害我不得不扶著脖子嘟囔:「這回你不賠我十副膏藥是不行了。」
他不理會我的打岔:「萬一、萬一有一天你改變想法了呢?」
他的聲音那麼懇切。
我不受控制地望向他。他的眼眶微紅,緊握方向盤的指節發白。
我想問他到底喜歡我什麼,但是話到嘴邊卻變成:「遲早有一天,你會……」
……你會發現我是個不值得愛的人。
可他沒有容我把話說完:「遲早有一天,你會改變想法的。」
說完,他發動汽車,一路無話。
9
我順利地買到了第二天的機票。
沒有跟高景一打招呼,當天晚上,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
機票是下午的,吃過中飯陳鑫送我去機場。
第二天上午直到吃午飯,都沒有見到高景一。
我心中一點遺憾都沒有,我已經放下了。
陳鑫一早被人叫走說去接個家屬。我只好獨自吃了午飯。廚房大師傅得知我要走,塞給我一包乾果,再三表示了感謝。我心情愉悅地回房間等陳鑫回來。
走到房間門口時,聽見手機鈴聲竟在房間內響了起來。我這才發現自己把手機落在房間裡了,忙推開門,卻被屋裡的人嚇了一跳。
高景一坐在床邊,手裡拿著我的手機,見我開門進來,陰沉著臉掛斷了電話。
我不悅:「誰的電話?你憑什麼掛斷?」
他直直看我:「陳鑫。你和他到哪一步了?」
我有些莫名,還多了些氣憤:「跟你有關係嗎?」
他將手機扔下,噌地從床上跳了起來,一個箭步跨到我面前:「沒有關係嗎?!你和我沒有關係嗎?!」
我反唇相譏:「什麼關係?前男友和前女友?還是表哥和表妹?」
一團怒火直衝我腦門。
這場早該吵完的架遲來了這麼多年,我一心想痛快地大吵一場,不禁瞪圓眼睛怒視他。
沒成想他大叫「你是我的!」,說著便強硬地要親上來。
我下意識用右手猛戳一拳,搗在他左肋下方。他吃痛退開一步。
「你們在幹什麼?」
一聲尖叫突然在背後響起。
高景一像是吃了一驚。我轉身看去,一個女人站在那裡,在她身後站著神色古怪的陳鑫。
只一瞬,我便反應過來,眼前的女人是美饞娟。
她的相貌跟微博上的照片相去甚遠,一個不合時宜的問號出現在我腦海中:這得用了多少層濾鏡?
女人扔下手中的包,快步走上前來,她看向我的眼神里全是敵意。
高景一也從疼痛中稍緩,陳鑫走上前拉了我一把:「木意,我們走吧!」
聽見我的名字,女人的瞳孔比之前更放大了一些。
她一臉不可思議地看看高景一,目光從整個房間掃視一圈,掃過掛毯、掃過羊皮墊、掃過高景一方才坐過的床,最終落到我身上。
時間仿佛被定格。
我們四人戳在那裡。
只聽女人突然尖叫一聲,像野貓似地向我撲過來:「你這個賤女人!賤女人!」
「你這個臭婊子!」
「勾引我老公!」
陳鑫擋到我面前,高景一在身後拉住女人,大喝:「董娟!你冷靜點!」
這個叫董娟的女人,此刻面目猙獰,望向我的眼神充滿紅血絲。
這個眼神多麼熟悉。
在過往的那些年裡,無法承受背叛的我,滿心怨恨。
無數個夜裡,望著鏡中鬼一樣的自己,那時的我,有這種眼神。
「我要殺了她!這個賤人!我要殺了她!」董娟一邊用力試圖掙脫高景一的束縛,一邊尖聲高叫。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響起,所有人怔在原地。
董娟捂住自己的臉,直愣愣地看著自己的老公。
迷惑和恐懼代替了先前的瘋狂,淚水源源不斷從眼中涌了出來。
我的手腳冰冷。那聲響亮的、曾經在睡夢中一次次將我打醒的耳光在眼前呈現,那麼不真實。
我的身體失去了控制,待我回過神時,我已經越過陳鑫,巴掌呼在了高景一臉上。
這下不止高景一愣住,連董娟都忘了掉淚。
「你憑什麼?你憑什麼打我!」
我用盡全身力氣支撐著自己發軟的雙腿。
除了董娟滿臉困惑,高景一和陳鑫很快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麼。
高景一慌亂地向我走近一步。
陳鑫上前一把將他推開,拿起我的包裹,牽起我的手離開了房間。
10
快遞來的時候,我正在暗房裡洗照片。
從暗房裡走出來,越過客廳,打開門,簽收快遞。
一看發件人,原來是陳鑫。
他知道我的工作室地址後,時常會寄一些特產過來。
說是工作室,實際不過是租了一套兩居,居住和工作都在這裡。
除了外出攝影,我不怎麼出門,因此幾乎沒有錯過一次他的快遞。
這一年,我們通過微信聯繫,無話不談。
他告訴我高景一和他老婆和好了——
「我們到的時候,剛好看到你給了他一拳,後來你又說了那句話,他老婆大概有點誤會。不過之後他還是調崗了,不在項目部了,好像是她老婆要求的。」
我盯著手機淺笑,想起取關「美饞娟」前看到她的更新:「奇葩!前女友追我老公追到工地上,被我老公打跑了!」
他笑我「身手了得」,我就發他我在散打班上課的照片。
他笑我「裝哭小能手」,我就給他發我常用的眼藥水連結。
他問我「能不能做我家屬,我缺個保鏢,沒有安全感」,還拋出誘惑條件「順便四處采景,走遍祖國每一個鳥不拉屎的美麗角落」。
只有這個,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回。
我一邊開快遞箱子,一邊點開微信,正要跟他說快遞收到了,他倒搶先一步發來消息:
「我這邊顯示快遞簽收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我覺得,你遲早會改變想法、遲早會選擇一人終老一生、遲早會回應我的感情。」
快遞箱子打開了,原來是滿滿一箱紅棗。
微信又傳來一條新消息——
「所以,你吃棗(遲早)了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