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而易見的是,最後,我捐獻成功了。
回國之後,這件事就被我完全遺忘了,因為我本能地認為,在大洋彼岸的祖國,根本不可能碰見我的捐精對象,只是沒有想到,陰差陽錯之下,王詩語只有去美國才能合法地受孕。
哪怕她在篩選條件上卡死了是華裔男性,可,那個人居然就能是我?
無數的線索,鋪天蓋地地朝著我砸了過來,那對兒異於常人的招風耳,那個一單一雙的眼瞼,還有我和小蘿莉之間莫名其妙的親近感……
一個大膽而荒謬的想法,漸漸在我心裡湧現了出來。
九
三個月後的一天,我挑了一個晴空萬里的日子,又來到了之前那家拔牙的醫院。
智齒是有兩顆的,防患於未然,我決定把另一顆也給拔了。
特意掛了王詩語的號,可王詩語卻擺明車馬,全程裝作壓根不認識我。
行,你牛。
可人心都是肉長的,我分明看見她的手指在寫病歷的時候微微顫抖,字也寫錯了好幾個。
等到了動手術的時候,就更誇張了,面無表情的王詩語戴著手套,拿著器具躊躇了很久,但好像還是遲遲下不了決心,最後沒辦法,只好喊了個同事來動這個手術。
我雖然痛得牙齜嘴咧,心裡卻像吃了蜜一樣,美滋滋的。
因為我知道,不是王醫生的刀軟了,而是她的心軟了……
我們的再次相見,可能讓她預見了我已經做出了什麼重要的決定,而且這個決定肯定是關於她的,所以她才會心慌意亂,失了方寸。
王詩語之前的相親對象,我早就調查清楚了,不過是為了應付我,讓便宜老丈人騙我的說辭。因為她知道,我肯定會回去拿鑰匙,而事先準備的那個理由足夠讓我對她死心了。
「一起吃個飯?」交完費,我對著故作鎮定的王詩語說道。
「嗯。」王詩語反而沒有那麼多的廢話,果斷地答應了。
醫院樓下的一個小飯館裡,王詩語換了衣服,穿著一個灰白色的拼接風衣出現了,神情淡定,眉目之間是令人無法忽略的風情。
在她推開門進入的一瞬間,整個飯店所有男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荷爾蒙的氣息在空氣中炸裂分散,每個男人的心裡都蠢蠢欲動,幻想著這個女孩就是自己的女朋友。
「王詩語,你逃不掉了。」
這是我認真想了好幾天才準備好的開場白,雖然聽起來有點二百五。
我笑眯眯地掏出來一份親子鑑定書,放在了王詩語的面前。
依據 DNA 檢測結果,待測父系樣本無法排除是待測子女樣本親生父系的可能。基於 15 個不同基因位點結果的分析,這種生物學親緣關係成立的可能為 99.9999%。
億萬分之一的機率被我碰上了,田田,真的是我的親生女兒!
如果說之前,我還不能下決心拋棄現有的一切來到三亞,那麼現在,一切都已經不同!
一個月之前,當我得知這個結果以後,整個人就陷入了一種迷亂而亢奮的狀態,立即就著手把老家公司的股份全部轉讓賣掉,只是這個下家的尋找需要綜合考慮,畢竟公司的合伙人也是我的多年好友,所以哪怕是心急如焚,這個過程也依然花費了我大量的時間。
而畢業的這幾年,除了公司,我掙的所有的錢都買了一套自住的房子,為了儘快地賣出,我用低於市場價五分之一的價格拋售了。
是的,對於我來講,沒有什麼比親生的女兒,還有那個她,更值得我破釜沉舟。
王詩語一邊聽我認真地講著這裡面前前後後的經過,一邊眼睛越睜越大,誇張而吃驚的表情布滿了她整張臉。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向都十分淡定的她情緒失控的樣子。
其實,我自己初得到這個結果的時候,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好像從王詩語遇見我的那一刻起,在整個事件的背後,就一直都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推動著我們向前走。而這些,我只能把它們都歸結為天意。
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見見小蘿莉,想要蹲下去緊緊地抱住她。
只是直到現在,我仍然還沒想好該以怎樣妥善的方式去告訴她,才會讓她更容易接受事實。
並且,在這之前,還有個更重要的事兒,我必須要先搞定她媽!
飯店外的水泥路上,車水馬龍,熙熙攘攘。王詩語抱著鑑定報告又哭又笑,好像自己兜兜轉轉了多年的心,終於找到了港灣。
是
在三亞的一片海灘上。
我終於見到了心心念念的小蘿莉,小姑娘穿著一件粉色的小豬佩奇卡通泳衣,巨萌巨可愛,在看見我的一瞬間,就直接衝到了我懷裡,可能是因為不太好意思,整張臉都埋在了我胸口。
小蘿莉的兩個招風耳在微微地顫抖,就像我的那兩個招風耳一樣。
誰能想得到,只是單純地出去旅了個游,就白撿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大閨女。
我和王詩語已經商量好了,因為我們之前的事情太過複雜,而小蘿莉還太小,根本理解不了太多的東西,所以現在一切都先不告訴她,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對她講,也許對於她來講,這種善意的隱瞞,反而是一種最好的相處模式。
銀白色的沙灘上,坐滿了各式各樣的人群。女性們都忙著花枝招展,曬著太陽,男性們則都戴著黑色眼鏡,眼珠不停地胡亂橫掃,大飽眼福。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才真正地見識到了王詩語的身材,那可真是凹凸有致,波濤洶湧。
我有罪,我該死,我不自覺地就幻想起了以後自己的幸福生活。
我們三個人撿貝殼,堆沙堡,互相追逐打鬧,時光在慢慢地流逝,感情也漸漸地升溫。王詩語偶爾轉過頭,看著我的眼睛裡漸漸地閃出了微亮的光。
在遇見王詩語的一年後,我在三亞成立的新公司漸漸進入了正軌,雖然現在還只是一個小作坊,但我相信,未來,我一定可以給她們一個穩固的家。
我們也把雙方的父母約在一起見了個面。
在家打麻將的老媽聽說自己平白無故得了一個大孫女,直接把牌桌都掀了,激動得連夜拽著我爹就趕到了三亞。
要知道,一年前我連一個對象都沒有,可現在娃都快 4 歲了。
擱誰,誰不激動啊?
見到田田的第一面,我媽就把她們家傳了幾輩兒的瑪瑙項鍊給脫了,戴到了田田的脖子裡。我長到這麼大,那個項鍊我碰都沒碰過幾次,小時候偷玩過一次,還被打了個半死。這才見了田田第一面,就直接贈送了。
行吧,隔代親,見識了。
再扭過頭看著長相標緻的王詩語,更是笑得合不住嘴,慌忙又把自己心愛的玉鐲子給脫了下來。
王詩語推辭著不要,我媽卻硬是給她戴上了,嘴裡還不停地嘮叨著:「接到電話就立馬去機場了。對不起了,閨女,沒給你準備什麼特殊的禮物。」
我悄悄向王詩語使了個眼色,她也就點了點頭,欣然笑納了。
有了這個自來熟的開場白,兩家人的見面變得和諧而又自然。
我媽抱著小蘿莉,又哭又笑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小姑娘之前受過多大的委屈似的,但小姑娘卻好像一點也不怕這個情緒激動的奶奶,甚至還懂事地幫我媽擦了擦眼淚,只是這個行為又惹得老太太的淚珠子掉了一大串。
老丈人也是個開朗的人,和我爹沒聊幾分鐘就開始互相稱兄道弟,推杯換盞了起來。
我家裡一直經營著一個岫玉的小作坊,只不過留學那會兒,岫玉的行情突然大跌,家裡又做了錯誤的囤貨決定,所以我才會拮据到去精子庫捐精。
而過了這麼多年,行情早就反轉了過來,最後不僅沒賠錢,老媽表示還狠掙了一筆。我也只能說是,時也命也,如果不是那段往事,就不會有小蘿莉的出現,我就更不可能有抱得美人歸的機會了。
飯局的最後,我父母也表示願意出資幫我們購買在三亞的婚房,婚禮的日期也大致確定了下來。
有著小蘿莉這個共同的血脈牽連,雖是初見,我們卻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我抬起頭看見拿著勺子的王詩語正溫柔地喂小蘿莉吃飯,心裏面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滿足。
十一
婚禮的籌備期里,我每天最開心的事兒,就是喜滋滋地去幼兒園接田田放學,然後帶著她到處玩。那個欺負田田的胖丫頭,成了田田最好的朋友,兩個人每天形影不離的,而我和那個胖丫頭的父親老鍾,也交上了朋友。
不打不相識,男人的友誼就是這麼扯淡,現在大家反而惺惺相惜了起來。
唯一的遺憾,就是這狗日的每次喝醉酒,都要說一遍,我當初在幼兒園裡暈倒快要把他嚇死了這件事。
「你也太不敢揍了。」這句話,成了他酒後的口頭禪。
不過自從揍了我以後,他現在的脾氣也變得溫和多了,見人三分笑,前半輩子的壞脾氣,都被哥們我給徹底治癒了。
我在海南之南的三亞,不僅收穫了愛情,更收穫了親情和友情。
在一個晴空萬里的日子,我和王詩語在海南三亞市的一個豪華酒店裡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而此時,距離我當初拔牙的時間,剛好兩年整。
我們特意選擇了這麼一個有意義的日子來舉辦婚禮,用來感謝上天對我們倆的厚待。
在這短暫的兩年時光里,我真的感覺每天像活在夢裡一樣,甚至害怕有一天會突然醒來。
婚禮進行到一半,司儀說,有請我們的小天使送上戒指。
小蘿莉背後帶著兩個彩色的翅膀,穿著一身潔白的公主裝,蹦蹦跳跳地來到了我們的面前。
她小心翼翼地抽出戒指遞給我,然後悄悄趴在我耳邊奶聲奶氣地說道:
「你真的是我的爸爸嗎?」
眼淚含在我的眼眶裡,久久沒有落下。我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婚禮的前夜,王詩語忍不住把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告訴了她,我也覺得田田應該有這個知情權,只是不知道她的小腦袋瓜子裡想的都是什麼,她知道了之後,非但沒有表現得很開心,反而趴在王詩語懷裡哭了很久,任誰都勸不住。
我緊緊地把小蘿莉抱在了懷裡,淚水順著我的臉流到了她的臉上。我相信,她已經知道了我所有想要說的話。
小蘿莉抬起頭,仔細看了看我,眼睛裡充滿了我從未見過的光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