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媚走出屋子,去倉庫里拿了一包砒霜。接著去廚房,盛了一碗熬好的稀飯。她將那一小包砒霜打開,手有點微微顫抖。她手將砒霜抓緊,深深地呼吸,然後小心翼翼地將砒霜撒在稀飯里,用勺子攪拌開。
她知道文斌的習慣,喜歡將稀飯涼一涼,先喝一碗,再開始吃饅頭就菜。她將稀飯端到屋子裡,深深地看了一眼文斌,「先喝稀飯吧,我去給你蒸兩個饅頭」。說完,她走了出去。
海媚看著晌午的太陽,陽光有點晃眼。她感到茫然,這個男人死後她怎麼辦,她完全沒有想好。但一定不會比現在更差。她身上的傷口太多了,此刻心也潰爛了。
文斌坐在桌前,宿醉令他頭隱隱有點疼,他按下心中的煩躁,用手指逗了逗懷裡的孩子,嬰兒咯咯地沖他笑了兩聲。
當父親,他確實是不稱職的。他想了想,兒子一歲多了,他都沒有怎麼好好抱過。
兒子剛生下來的時候文斌格外焦慮,家裡窮得開不了灶,他跑遍了朋友親戚家借錢。那些時候,他看到兒子就頭疼。他想對孩子好,但不知道該怎麼做,只有酒精讓他快樂。
文斌想著,端起面前的稀飯準備喝,接著又放下,用勺子攪拌了幾下,然後舀起一小勺稀飯,輕輕地吹了吹,給嬰兒的嘴裡送去。
看著兒子的小嘴一點一點地將勺子裡的稀飯喝下去,文斌的心被填滿了,宿醉都沒有那麼難受,他接著又舀起一勺。他喜歡兒子在他懷裡咯咯地笑。
他暗暗地期許,「將來長大可不敢和你爸一樣。」
6、
兒子是死在海媚懷裡的。
她從文斌手上將兒子抱過來,往村裡唯一的大夫家跑去。疼痛讓嬰兒的哭啼聲不止,輸上液,海媚一邊流著淚一邊祈求大夫將她孩子救過來。
文斌也在旁邊火急火燎地著急,女人的哭聲和兒子的哭聲交織在一起,他心如刀絞,「都怪這個女人,這個可惡的女人。」
他在院子裡,用拳頭打,用棍子抽。海媚就那麼蜷縮地哭著,絲毫不理會落在身上拳頭和棍子。「你打死我吧,兒子沒了,我也不活了。」
「死?你這個惡毒的女人這輩子就別想這麼解脫。」文斌不再打她,屋裡孩子的哭聲越來越弱,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大夫家。
兒子死後,海媚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說話。再後來,精神就越來越恍惚。最後就成現在這個樣子。
她沖那些路邊上的孩子嘿嘿地笑,她痛哭著哀求男孩將玩偶還給她,她用食哄到劉強到自己家裡。她種種異於常人的舉動,不過是對死去的兒子的執念罷了。
那以後,她被文斌家暴,也再沒有出過聲。也許是用那些疼痛懲罰自己吧。
前段時間我回老家,我媽媽告訴我,那個瘋子死了。
死在村裡的一條臭水溝的,有人說是為了河溝里的垃圾失足跌落進去的,有人說是她受不了文斌的毒打自己跳下去自殺的。但沒人細究她的死因,沒人會在乎一個瘋子的去世。
據說人們說,屍體清理後等待出殯前守靈的那幾日,周圍親戚鄰居來祭奠時看過屍體,瘋子滿身的傷痕還依舊依稀可見。
人們惋惜哀悼,勸文斌看開點,「照顧她這麼多年,你也不容易,這下你也算是解脫了。」
但沒人會為海媚身上的傷痕哀悼,或許他們並不覺得,有什麼值得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