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把這個願望寄托在我身上。」
「你也看到了,他恨不得連吃飯都要管我。」
「蘇蘇,我不想讓你看到我在家裡的那個樣子。」
「我會處理好跟家裡的關係,然後好好跟你在一起。」
我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到了陳微第一次跟我說陳燃要出國留學的事。
那語氣,像在說一道聖旨。
似乎,陳燃的家人都覺得陳燃出國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們給了他金錢和人力上的支持。
而我,什麼也不是。
我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我甚至沒有立場支持陳燃。
但是我說,陳燃,你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去做。不想吃芹菜就不要吃。
沒人規定你一定要做那個任人擺布的玩偶。
你也只能活一輩子,憑什麼,要替別人實現夢想呢?
每個人都得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陳叔叔是,你也是。
5.
「蘇蘇,我好像愛上你了。」
在車裡,陳燃說話的時候眼神很像我小時候養的那條小狗。
他們的眼睛裡永遠只裝得下一個人,所以那份感情才很動人。
很動人,但面對這樣的陳燃,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可以勸說他去自由地活著,但是我不能自私地將他占為己有。
「陳燃,你才 21 歲,這份愛情能堅持多久呢?」沒忍住戳破他對愛情的幻想,我訥訥地出言提醒,提醒他,也提醒我自己。
「你還記得六年前,你第一次來我家麼,
一個瘋瘋癲癲的姐姐,說要嫁給我當媳婦,
我第一次見到你這樣可愛直接的女孩,
很像美芽。」
「meiya?」我不解。
「蠟筆小新的媽媽,美芽。」陳燃認真的語氣說著最荒唐的話。
「所以我像動漫人物,還是動漫人物的媽媽?」
頭一次見人這麼表白的,他但凡說個美羊羊我都沒現在這麼無語。
「是啊,美芽,天真熱情直接的姐姐,是我日思夜想的女孩。」
月明星稀,我坐在車裡,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表白的氛圍太頂了,
我感覺自己體內一股暖流從上到下。
淦!
表白遇上大姨媽,真正的血色浪漫啊!
換下髒了的衣服,我吞了一粒止疼藥,在床上躺屍。
每一次姨媽來的時候,都覺得有一萬匹野馬在我的子宮上踩來踩去。
元氣少女直接變成暴躁大媽。
但是想到剛剛陳燃的表白,我又不自覺地嘴角上翹,
就,一整個變態的暴躁大媽。
陳燃在衛生間幫我洗衣服的時候,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我聽到男人說話的聲音,以為是快遞,沒有理。
但是大概兩三分鐘吧,談話還在繼續,我喊了幾句,誰啊?
沒人應我。
我費勁巴力走出臥室,就看見張其坐在沙發上。
陳燃站在一旁,面色不善。
「你來幹什麼?」我沒好氣地對著張其。
張其沒回答我,眼睛看著陳燃,「談戀愛了?」
我想了想,還沒有徹底答應陳燃,斟酌了一下,說,「這我弟。」
「……」張其一臉吞了蒼蠅的表情,「你弟給你洗內褲?」
我這才發現,陳燃手上一直拎著我的蕾絲內內,粉色的……
他也注意到了,無所謂地聳聳肩,
把內褲晾好折返後,陳燃又撿起剛剛的話題,「你好,我是陳燃,蘇蘇的男朋友。」
張其眼神從我和陳燃之間跳了幾個來回,嘴上不乾不淨地罵道,「是我低估你了啊,季蘇蘇。你早就打定主意要出軌了吧?」
「為了這個小白臉?」
「還去老闆那裡告我的黑狀?」
「你要不要臉啊?」
張其的話聽得我一頭霧水,不過我也大致知道兩件事:
第一,老闆和老闆女兒知道了他的真面目
第二,有看不過眼的同事揭穿了張其的真面目。
我笑,說張其你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我。
沒想到這一笑,激怒了這個畜生。
他竟然想打我,只可惜剛抬起來,就被陳燃從背後扯住,張其伸另一隻手去隔,把陳燃推到了一邊的桌几上,剛好碰掉了花瓶,一片碎片濺到了陳燃手上,鮮血頓時冒了出來。
我尖叫出聲,張其趁我們愣神的功夫,又想去攻擊陳燃,
原本陳燃身高比他高,是有壓倒性優勢的,可是他害怕我在一旁受傷,一直有意無意地將我和張其隔開。
眼看著張其的拳頭要落到陳燃那張帥臉上,
千鈞一髮之際,一記飛踢從天而降,張其整個人幾乎飛了出去。
「陳微,你……」
「你什麼你?敢欺負我姐妹,想死?」
「你怎麼不說你姐妹兒不守婦道!自己出軌小鮮肉?」
我愣愣看著淡定的陳微,馬不停蹄地開始擔心起她待會兒知道真相的反應,也不知道會先殺了我還是陳燃。
沒想到,陳微看了一眼我和陳燃,一副瞭然的神色,還用眼神表揚了一下陳燃。
接著,陳微處變不驚地說,「那是因為蘇蘇不瞎,正常人都選我弟不選你這個老男人。」
懂了,她以為陳燃是在替我撐場面……
陳燃將我往他身邊摟了摟,說著不怕不怕……
瘋了,這個世界都瘋了。
渣男不敵陳微,灰溜溜走了,我趕緊把陳燃摟著我的手拿下來看見他手上的血,又手忙腳亂地給陳燃把手包紮好。
陳微站在一旁,一拍腦門,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兒:「弟,咱爸讓我提醒你明天別忘了雅思報名。」
陳燃盯著自己受傷的手,沒接茬兒。
「怎麼了,被嚇傻了啊。」陳微用胳膊擠他。
陳燃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他一字一句地說,「姐,我不想出國了。」
陳燃的話像一顆炸彈,客廳里安靜了幾秒,很快響起陳微的獅子吼。
陳微幾乎是扛著陳燃從我家出去的。
我拖著大姨媽虛弱的身子,勸她冷靜一點。
陳微說我冷靜不了,我爹知道了這事兒能把我弟打死。
「你不知道我弟小時候挨打多慘。」
我說你們為什麼非得逼他做他不願意做的事呢?
陳微突然嘆了口氣,說習慣了。我們從小就是聽他安排。
「沒辦法的事兒,都是命。除非把這條命還給他,不然就是一輩子的枷鎖。」
我躺在床上的時候才意識到,我和陳燃已經一起過了大半個月的日子了。
我的家裡處處都是他的味道。
冰箱裡有他才愛喝的冷萃。
洗手間裡我們兩個人的牙刷面對面擺放在一起,這個家因為有他,越來越像個家樣了。
但是很大機率,他還是會按部就班去考雅思。
通過後申請那所英國的學校,
讀完研究生,甚至博士,
他出國的第一年,也許還會愛我,
第二年,也許也會,但是早晚他會遇到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跟他有相似的經歷,相似的背景,然後兩個人組成人人羨艷的家庭。
而那個時候我也臨近 30,可能也遇到了一個合適的男人,結婚生子。
我們會成為彼此生命中,一段回憶,封存起來,再也不會輕易想起。
6.
收到陳微微信的時候,我正在看一部電影。
那是我每次難過的時候都會重溫的影片,已經看了十幾遍。
男主有一個人工智慧女友,在他得知自己愛上對方的時候,同時也發現那個女 ai 同時在跟三千萬人網戀。
難受是什麼呢?是你小心翼翼捧出去的愛,被人丟在地上踩。
是你覺得一輩子只有一次的心動,成了別人一文不值的幾千萬分之一。
我對著螢幕哭成了狗。
不知道是為了男主哭,還是為了我自己。
這時,陳微忽然來了消息,在微信上說:你知道嗎,我真$APPEND得瘋了。
陳微:他竟然直接跟我爹叫板,說要在國內做研究。
我愣住,連忙回復陳微怎麼回事。
結果陳微只顧著自己八卦,完全不理我,說:而且驚天大八卦!
陳微:我弟說,他戀愛了!
陳微:還說自己 15 歲的時候就愛上了那個女孩!早戀瞞這麼久真的太牛逼了吧?!
猛地,我感覺自己心臟漏了一拍,看著陳微的消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陳微:關鍵這小子說要娶那個女孩!我爸不相信,他說要帶我們去見她!
我猛然驚醒,迅速回覆:啊?去哪兒見啊?
陳微:去她家吧,我也不知道,我爸媽現在一臉懵逼……
陳微:出發了,我現在完全吃瓜狀態了,說實話我覺得我弟這樣有點 man我都不敢跟我爸這麼說話!?15 歲愛上……
如果我沒聽錯,陳燃說的那個人應該是我吧……
他要帶他父母和陳微來我家見我?
陳微:快到你家了哎話說,你要不要來一起去吃瓜!擠擠還坐得下!
……西瓜竟是我自己,我吃個屁啊我!
陳微:等等,車子怎麼拐進你家小區了!W槽!蘇蘇!你家小區有過什麼美女出沒嗎?
陳微的話瞬間點醒了我,我看了眼窗戶上自己的倒影,剛剛哭完我的眼睛腫得像核桃,素顏,穿著大 t 恤和短褲……
我一個彈跳,從沙發上發射進臥室梳妝檯開始化妝,他們應該已經到樓下了,陳微的微信震個不停,當我家密碼鎖響起來的時候,第一個進來的是陳微,她看著我畫了一半的妝,視死如歸地退出門去,替我擋住了她的父母。
我在心裡默默給陳微磕了一百個響頭……
看來關鍵時刻,她還是站在我這邊的。
沒想到,就聽到她在門外跟他爸媽說,陳燃絕對在騙人,怎麼可能是蘇蘇呢……
怎麼可能是蘇蘇呢……
語氣里都是不可置信和崩潰。
我不服,這他嗎的!我咋了啊!
我就不值得讓人暗戀六年嘛我!
客廳里,我和陳微給叔叔阿姨倒了水,很顯然,陳微雖然面露殺意,但是還是打算先跟我和陳燃一起抗她父母的傷害。
我們三個小輩做好了迎接狂風驟雨的準備,沒想到預期中的局面並沒有發生。
陳叔叔先開了口,他說,蘇蘇啊,這小子沒欺負你吧?
我裝乖,說哪能呢,陳燃又是給我做飯又是幫我做家務的。陳阿姨在一旁滿意道,我兒子就是棒,知道疼媳婦。
這麼快的麼?
我心虛地看了一眼陳微,她語氣不善,說看什麼看!
你瞞著我的事兒,我以後再跟你算帳。
作為一家之主的陳叔叔清了清嗓子,估計剛剛組織好語言,
他問陳燃:你真的想好了?
陳燃點頭,他拉起我的手,聲音不大,卻很堅定,他說,爸媽,我想在這個國家,跟我的愛人一起,做研究,一起生活。
漫長的寂靜。
我突然心裡生出許多許多的勇氣來。
就像那天我們手牽手走在路上,他問我,蘇蘇,你怎麼想?你願意麼?
見我愣著,陳微向我試了個眼色,推了我一把。
我看著陳燃,他也看著我,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去畢恭畢敬地跟兩位長輩鞠了一躬。認真道:叔叔阿姨,我知道陳燃還沒大學畢業。但我願意等他長大。
他曾經跟我說過,不想出國留學的事,很對不起,我當時擅自鼓勵他堅持自己。
其一我知道,國內有很多厲害的研究院,不比國外差。
其二,我相信陳燃這樣優秀的人,在哪裡都能發光。
片刻後,陳叔叔點了點頭,他說,好,感情的事情,你們想明白就好。
陳燃搖搖頭,說不會,我和蘇蘇的未來,我會負責的。
陳叔叔看向我的時候,終於露出幾分笑意來,他說,蘇蘇這孩子我從第一次見就喜歡。
陳阿姨也搭腔,指著陳燃說我也是,當時懷你的時候,我和你姐都希望能生個小妹妹,這下好了,我終於有兩個女兒了。
我被陳燃牽著手,被突如其來的幸福沖昏了頭腦,臉紅得快滴出血來。
尾聲
送走陳燃爸爸媽媽後,屋內就剩下我和陳燃陳微三人。
解決了外部矛盾,陳微像皇后娘娘一樣,坐在沙發上,擺起了譜。
可我現在看到了她剛剛的態度,其實心裡的恐慌已經被沖淡了大半,嬉皮笑臉地給陳微捶腿。
她臉上的表情終於出現一絲裂縫,哀怨道:季蘇蘇,真行啊你,連我都瞞著!
我瑟瑟發抖:我還想活命……
陳微疑惑:告訴我怎麼就不能活?
我委屈道:你自己看聊天記錄!
陳微想了半晌,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奧——我是說過。
「但是是你,我沒關係的。」
說著陳微轉過頭去,看向一旁的肇事者,「陳燃,以後你要是敢欺負我們家蘇蘇,我饒不了你。」說著話,還比劃了一個跆拳道的經典招式。
陳燃捏著一塊柚子塞進我嘴裡,涼涼地說,姐,以後是我家的蘇蘇了。
我看著這對惡魔姐弟你來我往地鬥嘴。
忽然感覺,這段時間所有的游移不定,都像一團雲,被風吹散了。
吵鬧的鬥嘴聲中,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窗外夏夜漫長,華燈初上,忍不住輕輕笑了出來。
真好啊,我小心翼翼捧出去的一顆心,也換來了陳燃的堅定不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