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口秀舞台上,「人設」失靈的騎手南瓜

2022-10-04     昀澤     10264

有時候站在台上,觀眾不相信他真的是個跑腿員。南瓜說,這有什麼好騙人的?一段時間之後,他覺得能判斷出觀眾會被什麼點擊中了。比如有人說他像某個網紅,那他就順勢調侃自己,甚至模仿那人,即便知道對方是在網上被很多人稱為「小丑」的人。

「無所謂。」南瓜語氣平靜,「對我來說賺錢太難了。」

「精英的笑點」

去上海的時候,南瓜的行李里裝了一把嗩吶。他的父親是一位嗩吶匠,在村裡吹紅白喜事,母親在村頭經營一個菸酒超市。這幾年,南瓜回家不多,也不主動讓家裡人看自己說段子。一是他們不懂,二是在台上都是自黑,講的辛酸事不想讓他們聽到。

離開了西安熟悉的圈子,南瓜來到這個遍地精英的超級城市。觀眾不再僅僅因為一些陝西方言就發笑,人們的笑點似乎更關注家庭、職場。南瓜上開放麥的機會也更難得,一個群里幾百個演員,一場只要十幾個人。有人大學剛畢業就專程來上海說脫口秀,壓力大到患上抑鬱症;有人為了說脫口秀,剛結婚就跟愛人開始異地。南瓜感到了脫口秀的吸引力,也感到壓力。

之前在西安他就發現,幾乎每周都有新人來講,包括公交司機、護士,更多數是大學生。有人第一次就滿堂彩,也有全程沒人笑的。但南瓜這兩類都不算,他普通話不好,「樣子也『屌絲』」——「異類」,他這樣評價自己。

這種感覺不光在台上,一段時間後南瓜發現,自己很難真正融入這些演員。學生們聚著嬉笑打鬧,他一句話都插不上。有次一個演員講完開放麥,臨走跟所有人都打了招呼,唯獨落下了南瓜。

中學時,趙棟進過縣重點。從農村到縣城,他成績落後,就跟差生玩。那時候他發現別人多才多藝,就覺得自己「像個廢物」。現在,他知道自己的段子也無法有城市精英的經驗。

一部紀錄片拍下了南瓜融入時的窘迫。在上海第一次參加商演的後台,他遇到了不少脫口秀圈子的頭部演員。走廊里,演員們來來往往,南瓜來回踱步,隨著入口門打開關上,他的眼皮抬起又垂下,手也顯得無措。後來他袒露,作為新人,面對老演員感到傾慕但羞怯。後來他意識到,某種東西難以打破,比如那些關於職場、都市生活,那在他生活經驗以外。

入行10個月後,南瓜參加了為期一周的笑果訓練營,他幾乎總坐在最後幾排,不怎麼說話,讀稿會也很少發言。今年7月,《脫口秀大會》錄製完那天,已經是凌晨5點,疲乏的南瓜回到住處,難以入睡。他不得不叫上朋友黑燈,到海邊散心。

黑燈是南瓜在圈子裡為數不多的朋友,一位患有黃斑變性症的盲人脫口秀演員。他們一起參加脫口秀訓練營,在上海演了一年,今年又一起上節目。南瓜覺得,某種程度上,自己與黑燈是同類。他們一起到麥當勞聊段子,「他說他看不見,我說我送外賣。」

脫口秀舞台上,「人設」失靈的騎手南瓜

幾天前,趙棟獲得了一個金頭盔。講述者供圖

八月下旬的一個颱風天,騎手趙棟又上路了。為了參加《脫口秀大會》,他已經幾個月沒跑單了。現在,他回到了上海街頭,繼續開始白天跑腿、晚上講脫口秀的生活。這天,他接到了一個送蛋糕的訂單,店員叮囑,蛋糕易壞,路上當心。走出蛋糕店,他對著手機鏡頭說:「我每年都過三四次生日,這可要跑慢一點,壞了的話,今天就過生日了。」

這天,他給電瓶車換電池,搶單,送單。直到夜幕降下來,他往演出場地黃埔劇場趕去。站在入口處,來往的觀眾沒有注意到這個穿著藍色跑腿服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