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話,楚何深深地擁抱了我,親吻了我。
過了很久很久,他像下定決心一樣:「小莫,你放心,我會用生命去證明,你的眼光很好。」
就這樣,我用一個謊言,留住了只想陪我走一段人生的楚何。
我們生而破碎,用愛情來縫縫補補。
這是兩個「苦孩子」的相互救贖,也是美好的命中注定。
07
直到此時,我和楚何才算是真正地擁有彼此。
讓我感到意外的是,打那之後,楚何居然背著我偷偷地四處投簡歷,找工作。
那天整理家務,無意間看到了他夾雜在樂譜之中的簡歷,我問他:「你在找工作?」
楚何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撓著頭,說:「是的,你想生三個孩子,我就必須結束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生活。」
我對他說:「以我的收入,也可以支撐起咱們的日子。」
楚何敲敲我的腦袋:「傻瓜,你負責賺錢養家,我負責浪跡天涯,這種日子,我是過不下去的。只要和你成家,我就算是去工地搬磚,也是快樂的。這個家,必須是我們一起撐!」
後來,楚何找到一份在藝術培訓學校教吉他的工作。
他特別開心,興奮地給我打電話,彙報著薪資待遇,開心地表示:「小莫,我這輩子都沒這麼踏實快樂過。謝謝你,讓我這樣一個浪子也可以成家立業。」
我能說什麼,只能對他說:「如果要說感謝,我謝你三天三夜也謝不完。所以,我們都不客氣,就這樣一愛到底吧。」
08
2016年國慶節,我和楚何結婚啦。
一年後,我們如願生下女兒楚楚。
永遠記得被推出產房那一刻,按事先計劃抱著吉他,準備給我唱歌的楚何,在見到我時,哪裡還彈得了吉他,唱得了歌。
就那麼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哭得像一個孩子。
一遍又一遍地讓我掐他,確認自己真的當了爸爸。
09
女兒楚楚出生後,我和楚何商量著讓公婆來幫忙。
吵鬧了一輩子的公婆,不會因為來了我們家便收斂。
尤其是公公,一邊享受著婆婆的照顧,一邊張嘴就是嫌棄。
對楚何也是如此。
他對楚何全部的了解,依然停留在他就是一個不學無術,每天亂彈琴的浪子。
我慢慢發現,他們的到來的確讓我們在體力上輕鬆了許多,可是,精神上,很壓抑。
有好幾次,公公習慣性地貶低婆婆時,楚何眉頭緊鎖,飯沒吃幾口就下了桌。
於是,在婆婆習慣性失眠越來越嚴重的情況下,我提出讓公婆回自己家靜養。
孩子,我們自己想辦法帶。
公婆走了,楚何的情緒卻沒有因為他們的離開而晴朗。
有些精神污染,就像霧霾,深入肺腑。
我知道,公婆的到來,喚醒了楚何很多痛苦的回憶。
10
一個周末的晚上,楚楚睡著後,我讓朋友過來幫忙照看孩子。
然後,我和楚何背著吉他,去了我們最初相遇的天橋。
當我從車子後備箱裡拿出生日蛋糕時,楚何慌了:「是我把你的生日給忙忘了嗎?」
我問他:「現在是冬天,我是夏天出生的好不好?」
他如釋重負,我親昵地從他的口袋裡,拿出兩顆火柴。
學著他當初的樣子,一根插在蛋糕上,一根將火柴點燃。
然後,我把手攏成喇叭,當街大聲許願:「願我的老公楚何笑口常開,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笑起來有多帥。」
楚何笑了:「老夫老妻的,還玩這個。」
我說:「必須的,這可是我這輩子的再生之地,你,相當於我的再生父母。」
11
楚何被我嚇得直擺手:「老婆,言重了,言重了,你這是要對我做什麼?」
我一邊吃蛋糕,一邊對他說:「我想讓你快樂。」
楚何撓著頭:「有你,有楚楚,我已經很快樂了。」
我撥弄著他的琴弦,看著他:
「當年,你用歌聲和善良,溫暖了孤苦無依的我,給了我一個家,一個那麼健康可愛的女兒。可是,這段日子,你不開心,我卻無能為力,這讓我覺得自己很無能。所以,只能帶你來這裡,抱抱你,順便對你說,楚何,人生有的時候,要試著把自己當成一隻孤兒,自我養育一次。我們從來無法決定怎樣出生,但我們可以決定怎樣成長。過去,你受苦了,未來,你要幸福,不要被父母的情緒左右,勇敢地做自己。過去永遠沒法改寫,我們能做的,其實就是不要讓楚楚成為我們,好嗎?」
於是,一對老夫老妻,在最初相遇的地方,緊緊擁抱在一起。
擁抱真的是個好東西,那一刻,我們覺得什麼都能放下,也什麼都能承受。
後來,我們唱了很多歌。
我倆還相約:等到將來退休了,楚何帶著我,我帶著錢,我們開著一輛車,從這個城市唱到另外一個城市……
12
2017年6月,我和楚何終於買了自己的房子。
裝修跟從前一樣,幾乎都是自己動手。
從前陪他去逛樂器市場,好幾次看到樂器行的裝修,他感嘆不已:有一間自己的音樂室,此生足矣。
所以,本來我們的預算其實買兩室的房子剛剛好。
但我還是堅持咬咬牙買了三室,並且花重金打造的房間,就是楚何的音樂室。
用了最好的隔音板,數度修改圖紙,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在我領會楚何的意圖後,反覆跟他商量、落實。
我不是要送他一個音樂工作室,而是送他一個童年、少年被忽略,甚至是鄙視的愛好,送他自由天性的一份釋放。
我希望,回到家對於如今的楚何來說,關門即是深山,有音樂就是行走天涯。
這輩子,像我這樣的音樂門外漢,一樣可以做他的知音。
13
2018年夏天,兒子楚喬出生。
一雙兒女,似乎都隨了楚何,楚楚特別喜歡唱歌,而楚喬從四個月起,就表現出對音樂的敏感。
每當哭鬧,只要爸爸彈吉他,或者唱歌給他聽時,他立馬會安靜下來。
5個月大時,可以跟著音樂節拍手舞足蹈。
拿筷子都不會的時候,已經開始偷偷擺弄爸爸的那些樂器。
於是,時常聽女兒小心翼翼地來報告:「爸爸媽媽,我和弟弟做錯了一件事,你們能原諒我嗎?」
這時,我們心照不宣,一定是弟弟又弄斷了爸爸的琴弦,或者把吉他弄走了音,甚至有一次,把爸爸的架子鼓劃破了,就為了去弄懂它為什麼會發出跟吉他不同的聲音,裡面有什麼玄機……
楚何愛樂器如命,可是,每每此時,他脾氣好得驚人。
14
有一次,楚楚問他:「爸爸,我和弟弟搞壞了你的寶貝,你就真的不生氣、不心疼嗎?」
楚何把女兒抱在懷裡,讓楚喬坐在他的腿上,極其認真地對他們說:「你們都知道錯了,爸爸為什麼還要生氣?那些樂器和你們沒法比,你們才是爸爸真正的寶貝。」
於是,每次娃們搞壞了他的東西,他就會重新買來琴弦,教孩子們如何安裝。
面對走了調的吉他,又教他們如何調音。
那劃破的鼓也成了教材,他敲著破鼓與新鼓,讓孩子們講差別,然後,再給他們講原理。
兩個小腦袋,仰視著爸爸,滿眼都是細碎的星星。
那場景,我看在眼裡,仿佛又被眼前這個男人治癒了一次。
15
每年的元旦夜,我們家都會舉辦一場音樂會。
最早的最早,是我和楚何兩個人。
後來,多了女兒。
再後來,多了兒子。
像我這種五音不全的,基本上負責報幕和鼓掌。
吹拉彈唱,是他們爺仨的事情。
楚楚的聲線跟爸爸一樣乾淨清澈,聽他們爺倆唱歌,像是給星星擦眼睛。
小小的楚喬走的搞笑路線,或爬或走地四處亂竄,不時亂彈琴出一個雜音,或者,搖搖晃晃地扯著姐姐的衣角站起來,嘴裡發出「咿咿啊啊」的聲音,與姐姐合唱。
楚楚從來不會覺得弟弟在搗亂,有時會突然停下來,欣賞弟弟的聲音,摸著他的小臉,親了又親,並回頭問我們:「你們不覺得弟弟很——有天賦嗎?」
她第一次這樣問時,我和楚何都愣住了。
反應過來時,我眼睛濕濕地抱住楚楚:「楚楚,有天賦的,是你對弟弟的愛啊。」
就像楚何說的:「性格溫良,是他們最大的天賦。因為,他們有一對情緒健康且穩定的父母。」
這話,儘管有自吹自擂之嫌。
但,這也是我們身為普通父母,希望傳遞給孩子的性格資產。
16
一年又一年,相親相愛的小時光總是過得如此閃電。
從進入十二月份開始,孩子們就開始張羅今年的家庭音樂會。
每天爸爸一下班,就像燕子一樣飛過去,要求跟爸爸一起排練。
爸爸永遠有求必應,永遠積極主動配合。
那個自己少年時,吹拉彈唱被輕視打擊的爸爸,終於可以讓他的孩子們,享受音樂帶來的一切可能。
這,才是家的意義。
它產生團聚,也產生治癒,它是世間最甘甜的藥。
此情此景,讓我一次又一次感激自己當年的太貪心:他陪我情竇初開,我卻想讓他陪我到兩鬢斑白。
那就這樣吧,一起去把餘生,浪費在這些最美好的事情上。
相愛、音樂、一飯一蔬、孩子快樂長大,我們優雅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