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江攬月的情況比起賀程好不到哪裡去,她父親意外去世後便隨著母親改嫁,只是繼父不喜歡她,新的爺爺奶奶也對她頗多說辭,媽媽生性懦弱,後來生了弟弟之後更是顧不上她分毫了。
她和賀程就像是兩根野草,在那些艱難歲月里,彼此給予養分,野蠻生長。而他們最大的願望,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成為溫柔而有力量的大人,去看看人間的美好。
提起往事,江攬月還是很難過:「我和他都約好報同一所大學了,可他甚至還來不及等到高考成績出來就走了。過去這麼多年,我依舊想不明白,為什麼他媽媽要帶他一起走?不是都說虎毒不食子嗎?」
說到這裡,她幾乎泣不成聲:「明明……就差一步了,他……本來可以……擁有他嚮往的未來的……」
俞輕舟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張報紙,標題赫然寫著「前夫新婚,四旬婦女攜子開煤氣自殺」,心裡不由得泛起一陣酸脹。
他臉色沉重地摟江攬月入懷,輕輕拍打她的後背給予安撫,聲音有些啞:「也許,他現在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生活。」
聞言,江攬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越哭越厲害,開始語無倫次地道歉:「俞輕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長得太像他了,我不是故意傷你心的……我只是接受不了他走得那麼突然……我想多看兩眼,我後來其實很喜歡你的……」
9
從榕城回來後,俞輕舟消失了兩天,江攬月給他打電話,一直都是關機狀態。
本以為是他還沒有消氣,但後來收到趙硯書的簡訊友情提示,才知道原來俞輕舟是燒得迷迷糊糊才沒有接她的電話。
下了班,她先過去酒吧找趙硯書拿了俞輕舟家裡的備用鑰匙,接著買了藥和菜去看望病號。
屋子裡沒有開燈,黑漆漆一片,想著俞輕舟應該是在睡覺。江攬月摸到了客廳燈光的開關,打開,脫了鞋,從鞋櫃里拿出一雙他的拖鞋換上,然後躡手躡腳地鑽進了臥室。
然而就在她伸手想要探俞輕舟額頭的溫度時,床上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睛,看清來人是她之後,眉心蹙了蹙:「你怎麼來了?」
「趙硯書跟我說你生病了。」
「多事!」
江攬月猜想,他肯定是那天在榕城淋了雨著涼了,心裡不免有些愧疚:「我和你去醫院看一下,好嗎?」
「去過了,剛吊完水回來的。」
四目相對,氣氛曖昧。
江攬月頂不住他的目光注視,岔開了話題:「那你先休息,我去給你煮點山藥粥。」
話音剛落,手腕上卻被覆上一道溫熱的力度,接著用力一拉,她被拽到了床上。
沒等她反應過來,俞輕舟已經抱住了她,腦袋抵在她的肩膀上:「我不餓,你陪我待一會兒。」
房間裡的窗簾沒有拉上,月光透過玻璃爬進來,瀉下滿室清輝。
「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江攬月伸手抱住他,輕聲問道。
「嗯?」
「你之前為什麼會在南山寺?我聽趙硯書他們提過,你在我們分手後是被公司外派到國外了的。」
俞輕舟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我不想回答,你換一個問題。」
江攬月沉默了片刻,再次開口:「那你現在還生我的氣嗎?因為我一開始接近你,是為了別人。」
「氣消了。」
俞輕舟說的是實話,一開始知道自己是個替身時,他真的很生氣,所以才會忍不住跟她吵架。但後來了解到賀程的事情之後,也就沒辦法再氣了。
而之所以這麼久沒告訴她,是因為有些事,他不想讓她知道。
江攬月還想再問,但被俞輕舟故意打斷:「我很累,睡一會兒好不好?」
她只好把剩下來的疑問咽回肚子裡,陪他闔上眼睛,假寐。
江攬月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天色早已大亮,而屋子裡多了兩個人。
是俞輕舟的媽媽和奶奶。
她頓時紅了臉。
低著頭尷尬地問好。
俞輕舟被她的模樣逗笑:「你這是害怕還是害羞?」
江攬月瞪他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
雖然以前就見過他的家人,但這並不代表現在就不害怕了,睜開眼睛就見了家長,不管是誰,都得心慌吧?
不過俞奶奶她們似乎並不知道她和俞輕舟分手,眼下見了她,仍舊笑意盈盈的,和以前一樣慈祥,招呼她過去一起吃早餐。
「快過來讓奶奶瞧瞧,你都好久沒來看奶奶了。」
江攬月不好推脫,硬著頭皮坐到了俞奶奶的旁邊,心虛地喚了一聲:「奶奶,你們怎麼這麼早過來了?」
「今天我們要去廟裡還願。」
還願?還什麼願?
江攬月茫然地望向俞輕舟,只見他眸色清明,看樣子燒是退了,只不過面對她的探究眼神,他也沒有給她答案就是了。
10
帶著滿腹疑惑,江攬月最後跟著奶奶她們一起去了南山寺。
進了寺門,看到院子裡有人在掃地。江攬月側頭去看俞輕舟,想起來幾個月前,這裡的掃地僧還是他。
他唇邊帶著笑,像是看穿了她此時的想法,但是並沒有說什麼。
上完香之後,俞奶奶和俞媽媽要留下來用齋飯,回去的時間便往後推了推。
而在等待午飯的過程中,俞輕舟被寺里的小和尚拉去幫忙挑水了,江攬月則在一旁聽俞奶奶和俞媽媽聊天。
話題兜兜轉轉,後來兜到了俞輕舟生病的事情上面。
江攬月從她們的對話中,敏感地捕捉到一絲蛛絲馬跡,最後把所有線索串聯起來,終於找到了俞輕舟一直以來隱瞞她的事情的答案。
原來他當初出國,不是被公司外派出去的,而是因為腦子裡長了腫瘤,特地出去做手術的。
俞輕舟挑完水回來就發現江攬月有些不對勁兒,但是哪裡不對勁兒他又說不上來。
「你沒事吧?」
「沒事。」
礙於奶奶和阿姨在場,江攬月一直忍著沒問他,直到把兩位長輩送回家後,她才終於忍不住跟他攤牌。
「你是不是長過腦瘤?」
俞輕舟一愣,隨後便反應過來大概是奶奶她們說漏嘴了:「你都知道了?」
聞言,江攬月的眼眶瞬間就紅了,她努力維持冷靜,繼續問道:「可不可以告訴我,你都發生了什麼?」
她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樣子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意思。俞輕舟知道瞞不下去了,苦笑一聲,從口袋裡摸了顆水果糖出來,剝開糖紙,把糖果塞進了她的嘴裡。
「那天和你吵完架,轉頭我就收到了醫院的體檢報告。醫生說我腦袋裡長了個東西,初步判斷情況不妙。後來我去做了進一步的檢查,結果出來果然是惡性瘤,做手術也只能有百分之十五的機會活下來。
「我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告訴你,不過最後還是沒說。因為那時我拜託別人去幫我查了賀程的事情,我想,如果你是把我當成他的影子而靠近我,那麼你肯定不能接受他在你的生命里離開兩次。而如果你可以分清我和他,是真的喜歡我,那我不忍心讓你知道你也許會失去第二個喜歡的人。
「所以後來,我說我不想聽你解釋,讓你不要再來找我。為了讓你安心,還特地讓趙硯書散播消息,說我被公司外派了。實際上,去國外做手術了。
「幸運的是,手術成功了。從國外回來時,其實我有想過去找你和好,只是奶奶過於封建迷信,說是找人給我算過命,必須要進廟裡接受一下佛祖的洗禮,病痛才會真正消除。
「所以我回到家,凳子還沒有坐熱,就被打包送到了南山寺潛心修養一個月。為了表示誠心,奶奶還硬是讓師父把我好不容易長回來的那兩根頭髮也給剃了。
「誰知道那麼巧,偏偏那時你就跟朋友過來寺里上香,撞了個正著。我知道你這人眼窩子淺,如果我告訴你做手術的事情,你肯定會哭。而我不想看你哭,想著反正事情也都過去了,便一直都沒跟你提。
「再後來,你說你要再追我一次。我就當咱們重新談戀愛了,更不可能跟你提那些事情了。如果不是今天被你發現,本來我還想和你慢慢來的,但你顯然心急,所以我還是從了你吧,女朋友。」
說罷,他湊過去親了親她的額頭。
江攬月果然控制不住情緒,吧嗒吧嗒又開始掉眼淚,明明他給的糖是甜的,可她卻覺得口腔里一片苦澀。
「我一點都不好,你為什麼要喜歡我?」
俞輕舟替她擦掉淚痕,認命道:「喜歡就是喜歡,哪裡來那麼多為什麼?不過我現在求仁得仁,也算是愛有所得,圓滿了。你要是心裡覺得過意不去,那以後就多愛我一些,彌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