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她站在街頭,臉笑到抽筋,遞出幾公斤傳單後換來微薄薪資。
孟欣家並不富裕,南方小鎮的父母都是務農的。父親患有支氣管炎,常年需要臥床。家裡全憑母親打零工支撐著。
孟欣從小就懂事,她懂得母親日漸消瘦的身體,長出的白髮,和渾濁的眼裡是生活的重擔壓癟的木然的生活里,一個女人所能承受的極限。
所以她從朦朧懂事起,就不會問母親都要一支嶄新的筆,帶鎖的日記,更不要說那些飄然美麗掛在刷白燈光下的「華衣」。
上了大學,孟欣所有的學費也都是她隨著進廠的姨媽在內衣廠平車上,日夜顛倒掙了大半。
同學曬畢業旅行,孟欣在縫製內褲,細長透明的花朵,冉冉綻放。同學在辦狂歡派對,孟欣在縫紉機上走了神,一針扎穿手指。她沒喊沒叫,自己退了針,拿紙細細擦掉殘留鮮紅的血,貼了創口貼繼續縫。
偶爾她也會透過廠房的通風口望一眼狹小灰白的天,她布滿血絲的眼裡,亦灰濛一片。
她以為,上了大學,爬過起伏重疊的大山,前面的路,會是開闊一片。
直到踩在北京這片土地上幾年後,大學畢業來臨,她才明白。這座城市很大,卻依然沒有她真正可以光鮮亮麗容身的去處。
孟欣拽著八十萬元回了學校。踩著一地零碎的落葉,牽動著兩條發麻的腿坐在宿舍大樓的階梯上。
來往的人看她,眼神疑惑,帶著猜測。她頭也不抬,盯著地面。
同寢室蘇夢回來了,路過她身旁,歪著頭退幾步驚愕看她,喊:「孟欣,你坐在這幹嘛呢?」
孟欣抬眼望去,蘇夢長得漂亮,化著精緻的妝,一身得體的大衣包裹出婀娜曲線。孟欣笑,搖搖頭告訴她:「我只是,走不動了……」
蘇夢拉她,拖著沉重的步伐走,蘇夢的高跟鞋叮叮咚咚踩出清脆好聽的音符。
孟欣說:「蘇夢,帶我去兼職吧。」
蘇夢皺著眉,凝望著孟欣,「你要想好。一旦走我這條路,就永遠回不了頭。」
孟欣笑,脫了鞋子,用牙籤挑破腳底的水泡,「何必回頭。」
蘇夢是孟欣在這所大學裡難得的交心朋友。孟欣最初並不知道,為什麼全寢室的人那麼排斥厭惡蘇夢。蘇夢並不在意,化好妝的夜,淡淡地說:「你知道我出去兼職是做什麼嗎?」
孟欣搖頭,蘇夢笑,「我是KTV的公主。」
孟欣不知道,蘇夢說的「公主」。她只是依舊笑著,也不答話。
從那以後,蘇夢和孟欣就奇妙地成了朋友。孟欣才知道,蘇夢嘴裡的公主,是坐在KTV絢爛霓虹燈下,喝酒賣笑。
蘇夢的笑,換回一疊紅鈔票。
孟欣站在街頭,冷風捲起枝頭枯黃的葉,孟欣也是笑,卻連一件取暖的冬衣,一個星期的飽飯也換不回。
入冬,母親藏掖在電話那頭,父親日漸沉重的病情。沒有好的醫治,靠運氣撐過寒冬,亢長虛弱的咳嗽聲透過電話傳成密集的鼓點,轟鳴在孟欣的耳旁。
畢業生在殘酷的就業市場,進入公司微薄的薪資,根本無法支撐她需要的一切。
第二天,蘇夢替孟欣化好妝,抽了一套絲絨長裙遞給她,「孟欣,我怕你以後會後悔。」
孟欣笑,替自己別了碎發,拿著長裙去了廁所換,門再打開後,孟欣對著鏡子問蘇夢:「你後悔過嗎?」
蘇夢一愣,自嘲地笑道,「後悔啊……」
「不能像正常女孩一樣,光明正大,挺胸抬頭地交男朋友。時常聽到別人說妓女,婊子,小姐的時候,我都會炸。其實,我爆炸的,都是我自己不想承認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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