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員的艱苦生活,每天只睡三個小時,連帶父親看病都沒有時間

2021-12-23     昀澤

「在省城送飯是件體面活,殘疾人也能幹。更何況你大部分時間都在路上,誰有空看你是不是個殘廢呢?是不?」

3、外賣員

我買了火車票,一路南下來到省城。我長到三十五歲,進省城的次數一隻手也數得過來,上一次還是五年前為了陪父親上省立醫院看食道方面病。病沒好,錢卻很快花光了。

後來我才知道,不是錢花得快。

而是錢太少。

臨走的時候,父親塞了信封給我。我撐開封口往裡看,裡頭是些紅票子。

「好好乾,好好乾,然後娶個媳婦。」父親對我說,發黃的眼珠子裡全是些渾濁的液體。

在臭烘烘又擁擠的鐵皮車廂里,我縮在自己的硬座位置上非常不安,生怕自己礙了別人的事,只因自己沒有那份勇氣和力氣應對麻煩。但好在車上雖然人多,但大部分人臉上的神色都帶著如我一般的虛弱與迷茫,許是沒有力氣生事。

下車後,我還沒適應乍然出現在眼前的城市。就被車站警察揪住盤問了半天,問我從哪來到哪去,語氣嚴厲到仿佛我已經是個慣竊的乞丐。而且盤問間總有意無意瞅著我的殘疾左腳。

後來發小在如潮的人群中發現了張皇的我,把我救出來。安排我去吃了頓蘭州拉麵,然後我們兩人坐上公交,來到一個小區。

這時候我才知道,這間三十平米、昏暗且沿牆擺放了六張上下鋪鐵床的房間,並不是家鄉人口中「他在省城買的房子」。這裡並不獨屬於他,還有好些個人。

我去的時候正值午後,房間裡沒人,發小告訴我說他們都出去跑活接單了。

「你在這休息一會兒,」他指一張有點亂的下鋪給我,上面堆著幾件藍色制服、臉盆和灰色的床單。「上周剛有人辭職去干快遞了,正好給你住。」

「這是宿舍嗎?」我一邊收拾床鋪一邊問道。

「啊,算是吧,站點經理給租的,前期能省不少錢呢。不過你不想住也行,有的人就自己在外頭租房子,看你自己需要吧。」

我怕自己說錯話,但一聽能省錢,就說:「我,我肯定需要的啊。」

發小不再理我,自顧自穿上藍色制服,戴好頭盔。「我帶你去見站點經理。」

時值盛夏,我坐著發小的電動車后座,一直被帶到站點經理面前。在不停流進眼裡和嘴裡的咸津津汗水中,我第一次嘗到省城的味道——鐵鏽的味道。

發小稱呼站點經理為「九哥」。九哥長得膀大腰圓,光頭,沒紋身沒金鍊子,但後脖頸的肉褶子疊了三疊,看起來就不好惹。

發小路上就跟我說了,站長一人就承包了市裡七個站點,靠這個發財。我走到他面前,九哥第一道視線就落在了我走路時明顯低一截的左腳上。他好像笑了,但也沒說啥。

「自己有車子嗎?」

「他帶了錢,明天我就帶他去買。」發小替我說。

九哥乾脆利落打回去:「不行,一會兒就去買,明天上崗。」

「對了,你知道外賣員是幹啥的吧?」最後,他好像終於想起了我的存在,扭頭對我說。「先試用半個月吧。」

4、競爭

說白了,我入行得晚。沒先頭乾的那些人掙得多了。

但儘管如此,送外賣給的錢還是比我在玻璃廠燒窯時多了許多。

站點老手說:「你要是能一天只睡三個小時,能掙這個數。」他食指伸到我眼前比劃了一下。

只不過這三個小時要在二十四小時之間勻出來,這樣干法不會長久,會累死的。

「中午、晚上,還有凌晨半夜,這幾個點兒的單子都有獎勵金,能拿得多點兒。你要是在高峰期搶不過別人,就只能在半夜努努力了。」新叔眯著眼,抽著 10 塊錢一盒的煙,滿臉領路人的自信。「要是每一季的雨雪天氣再多點,可就賺大了。普通人可能不喜歡天氣不好,但對咱們來說,恨不得天天下雨打傘。」

新叔說完,手機響了,看來是站長派給他的肥單。他把頭盔一戴,腳一蹬地,電瓶車一下子射出去老遠。

我笑著看他,同時也羨慕他和九哥的關係好,能接到肥單。

在這個城市,沒人在意我是不是個殘疾人。人們只在意我是不是守規矩——但城市的條條框框和規矩里,沒有我的位置。

這其實跟在工地搬磚的體力活沒什麼區別。

但是比之更累。

每天,許多扇門打開,伸出一雙手拿走外賣。我躲在口罩和頭盔後,只漏出一雙眼。

最初,我低著頭,赧於直視他人,看得最多的就是他們的腿和腳。至於他們的臉,還有門縫之間他們家裡的樣子,我想看卻不敢看。

外賣員的艱苦生活,每天只睡三個小時,連帶父親看病都沒有時間

後來,藉助頭盔與口罩的忠實掩護,我開始順應自己內心的渴望。在門與門的開合中,窺一眼門後的樣子。憑匆匆瞥過的幾樣擺設、幾件家具,在心中勾勒「家」的樣子。

我渴望啊,我也渴望能在這座晴空萬里、燈火輝煌的城市裡,裝潢一間屬於自己的家。

「你有新訂單了。」我收回思緒,又得跑下一個單了。

在玻璃廠燒窯的時候,我只是能稍微想到「世界上有很多人,幾十億人」這樣模糊的概念。但進入城市後,我才在每日與不同的人打照面、擦肩而過的過程中,徹底明白了這個概念。

高矮胖瘦、白黑紅黃、鮮艷的單調的、年輕的年老的、坐在車裡躲雨和縮在窩棚下的避風的,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見過了。

高端場所、普通人家、髒污廚房、狹窄小巷,我也都見過了。

之前做夢也沒想到,兩月時間,就能見識過我這三十五年來所沒見識過的全部。

某日我在外頭跑了一整天,送的全是遠單,回到站點時已經快是晚上十二點。

站點人不少,圍著一張露天桌坐了一圈。九哥也在,好像在為大家加餐。

「九哥。」我有點畏縮,但還是打了招呼。但九哥並沒有理我。

幾個老手聚在一起吸溜牛肉麵,新來的也有飯吃。所有人都聽到我回來了,但沒人與我打招呼。

我讓電動車慢慢溜過去,蹭到圍坐的他們身邊:「吃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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