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賣員的艱苦生活,每天只睡三個小時,連帶父親看病都沒有時間

2021-12-23     昀澤

九哥坐在馬紮上掀起一半眼皮,用眼角縫淡淡看我:「我壓了幾個單子給你,你再去送一趟吧。」

「謝謝九哥……遠嗎?遠的話我想墊一口再去……」

「有你這瘸子挑的份嗎?」九哥忽然抬高了聲音,摞在大腿上的肚皮也跟著抖了抖。

我沉默著。

「看你這痴呆樣子就晦氣!老子留你在這不是做慈善知道不!這倆月你送的單還不如別人半個月跑得多,既然是個廢物就努把力,本來就殘疾,還想像普通人一樣掙錢?」

我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應。

這些話來得太突然,太帶攻擊性,反而會讓人失去本能的憤怒。

「別跟個傻子一樣愣著,送單去啊!」九哥站起來,蹬了我電動車前輪一腳。我被蹬得差點沒站住。新叔悄悄抬起頭來用眼神示意我快走,其他人端著外賣盒,低頭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那天凌晨的夜風很熱,我一邊送餐,一邊躲在頭盔後發出不成句的嘶啞咆哮。咆哮聲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擴展、逸散,聽上去像是哭聲。

自那以後,九哥就再也不掩飾他對我的惡意。不打照面尚且還得過且過,但是這區域的站點都被他承包下來,我很難不見到他。

發小跟我說,讓我每月拿到錢後用出一小部分「孝敬」他,才會過得順心。他們都是這樣過來的。新叔「孝敬」的錢尤其多,所以肥單也大多都是他的。

我問:「必須這樣嗎?」

發小看我的眼神仿佛在可憐我:「不是必須,但最好這樣。」末了他還補充一句:「這跟家裡不一樣,這是城裡。」

看來,不入流的是我。

5、適應

後來我還是按照發小的忠告這樣做了,每個月都會給九哥一些「抽成」。一開始,我還有些忸怩,但九哥一把就扯過我手裡的信封。撐開口看裡頭的錢。這一瞬間,他的神情讓我想起父親臨走前塞給我的信封。我往裡看的時候,神情應該也好不到哪去。

「你現在掙得少,沒多少油水。往後好好乾就是了。」九哥終於和緩了語氣,也和緩了我心裡的忐忑。

往後,九哥也會時不時分給我一點肥單。況且乾得久了,我的經驗也積累了起來,收入自然就比當初入行時多了一些。

儘管如此,當我騎車穿梭在城市特有的繁華與輝煌中時,偶爾還是會感到無奈。當都市匆忙的人群將我裹挾其中,我不由自主順勢而為時,也仍舊會湧起微弱的憎恨。

繁華也好,匆忙也罷,對我來說都像電影里的東西。能看,能意淫,卻進不去。

每個月我會給家裡寄錢,雖然不多,但父親打過電話來時的語氣還是比往日精神了不少。

掛了電話後我總會覺得難過,不只是因為父親日漸蒼老的聲音,還因為三小時的睡眠時間因為電話而少了那麼十幾分鐘。而且,後者給我的壓力更大。

每當生日,我都會抽空去便利店給自己買一塊小蛋糕,打算在結束工作後吃。但是送著送著,就到了夜宵的點,生日那天也就毫無痕跡地被掀去了。小蛋糕在外賣箱裡放著,融化成一團黏糊糊的蠟。

還有一次,一個小孩毫無禮貌地翻開我的外賣箱,拿走了我那塊蛋糕。我當時剛把餐送到顧客手裡。透過老式居民樓的窗戶往下看,這一幕剛好讓我看到。

我急匆匆追下樓,下最後一層台階時跑得快了,短了一截的左腳猛然踩空,我整個人結結實實地趴在了地上。下巴在水泥地上狠狠磕了一下,牙齒撞破嘴唇,血的味道在嘴裡打轉,我咽了幾口下去,味道還在。

那個男孩被我這一摔嚇了一跳,抓著蛋糕扭頭就跑。

「回來!誰家的孩子管管啊!」我大喊,顧不得疼,在老小區里追著他跑。小男孩竄得像只兔子。而我摔了一跤,又瘸著腿,自然追不上他。

他很快消失在一個樓洞裡。我忍著疼走到樓洞跟前,張了張嘴,想扯開嗓子喊,但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我在樓洞那裡站著沒動。

有居民從樓梯上走下來,與呆立的我C肩而過,過一會兒又折返回來,好心好意問我:「怎麼了?你沒找到送餐的地方嗎?」

「不是,我的東西……」我擺了擺手,想解釋,卻忽然喉頭一哽,句子斷在半截。緊接著眼淚就下來了。

那人被我嚇一跳,張大嘴後退幾步。「你這人怎麼搞的……神經病……」他說著,急急忙忙走開了。

我一邊手忙腳亂地擦眼淚,一邊慢慢倒退,心裡惦記著自己送外賣的車子。

手掌擦過嘴唇,剛才摔破的地方疼得我一哆嗦。

我走到電動車旁,掀開外賣箱子,裡面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塑料袋。

我撐住車把,深呼吸了一口,感到自己胸腔肺腑、全部內臟都在打顫。

今天是我出生的日子,我只是想給自己過個生日。

眼淚怎麼擦也擦不盡,我戴好頭盔,將帶子繞過下巴緊緊扣住。眼淚有些流進嘴裡,有些流到下巴上打濕了帶子。

有人經過,就會向我投來目光,但也僅是好奇的一瞥。

這世上每個人都要去做很多事,一個外賣員的哭泣看起來應該弱小又滑稽,但我就是控制不住。

就在我發動車子,打算帶著眼淚上路的時候,懷裡的電話忽然響起,是父親打來的。

我咬牙清了清嗓子,盡力咽下哽咽,讓自己聽起來正常一點:「爹。」

「伢崽,」父親說,「今天吃長壽麵了嗎?」

我的眼淚又要流下來,我把電話稍稍拿遠一點,不讓父親聽出我的情緒:「今晚回去就吃。」

「伢崽,今天有人上門來給你說媒呢。是鄰莊的姑娘,比你小八歲,今年也三十一虛歲了。」母親在電話那頭搶著說,滿腔喜悅。

我愣了愣,忽然不知道該哭該笑,該作何反應。

「過年回來一趟吧,爹娘都想你了。」父親又說,猶猶豫豫的。

「知道了,爹。過年回去。」

我回答道,徹底停止了眼淚。

6、女友

就像當初在家鄉傳的髮小謠言一樣,我因為這份工作,在家鄉也漸漸地有了一丁點體面。儘管是謠傳後玄之又玄的「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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