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律第二部故事長片《芒種》105分鐘的放映時間裡,只有一處變焦鏡頭和一處跟鏡頭,其餘均為固定鏡頭,這種創作方式形成的極簡畫面過濾掉了一切嘈雜紛亂的視聽元素,但是這種做法不僅沒有削減電影的主題效力和情感張度,反而依靠經過改造後的客觀記錄現實的刻碑式主觀鏡頭,強有力地展現了人物的心靈狀態。
張律通過主觀鏡頭記錄客觀現實的反差創作,不僅達成了巴贊所說的「還世界以純真的原貌」,保持電影的現實主義風格,讓事件在觀眾眼裡變得更為真實,而且淋漓盡致地展現了女主人公崔順姬遭遇多次厄運,崩潰到麻木的心靈狀態。張律保留了主觀鏡頭的人物視角,將客觀鏡頭的形式和內涵移植過來,擴展了主觀鏡頭的效果,是一次對主觀鏡頭的創新實踐。
值得一提的是,在日常的創作實踐中,偽紀錄片雖然也時常採用主觀鏡頭記錄客觀現實,但與偽紀錄片慣常使用手持攝影、自然光和隨機表演的風格不同,張律的電影創作並不刻意追求現實,標誌性的留白構圖、與敘事內容不匹配卻頻繁出現的藍白色彩,都能使觀眾能夠明顯的感覺到這是一個虛構的現實主義故事片。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七則》中曾說:「詩人對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張律對主觀鏡頭的創新也正是滿足「入乎其內,出乎其外」的要求。鏡頭雖然添入了觀察主體和觀眾的心理活動,但觀察到的核心信息並不會受到心理活動的干擾,影像所傳達出的主題和情緒並不完全由導演主導,其中也有自然辯證的角度。
「刻碑」一詞的意義也正在於此。碑作為記錄內容、展現情懷的物件,雖是人主動所為,但碑自身歷經時間沖刷仍屹立不倒,綿延而生,碑上的人或物也就在這一刻定格。碑上的內容或許與客觀事實有些許出入,但至最後,依然是後世觀者所能搜集到的最接近事實真相,準確感受其中情緒與意義的最佳材料。
客觀鏡頭中的遊魂式視角
相較於主觀鏡頭,電影理論界對於客觀鏡頭的爭議較少,客觀鏡頭一般都被認為是攝影機或是觀眾的視點,換言之,是不摻雜情感的視點。
而在張律的調度下,客觀鏡頭卻如擁有生命一般,它會自主移動,不只會呆滯的關注著眼前的景象,而是有著自己的意識,仿佛自己懂得如何觀察這個世界。
在《群山·詠鵝》中,男主人公張允永獨自前往群山的一處荒涼小院裡探險,在久無人居的廢棄住宅里,此處描述畫面的鏡頭無疑代表的是攝像機或者觀眾的視角,而本應是記錄現實的客觀鏡頭卻仿佛擁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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