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我和幾個老同學吃飯。他們表示:「我們黑你,是因為我們愛你啊。」我說我知道啊。他們繼續問:「不過你這人也好得太不可思議了,你為什麼從來不生氣呢?」
我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的終極答案是,身為一個丑到一定境界的資深 low逼,我很害怕如果我不能用自黑去讓大家開心,大家就再也不會愛我了——
出於搖鈴反射的原理,這種諧星模式實際上對性格造成了一定程度的破壞。
我鄙視情感交流帖子,鄙視手捧戀愛書籍的女孩子們,不能真正理解其中的很多詞,比如「傷」「姿態低」……
我早就認定了:婉約派,垃圾;豪放派,牛逼。男子漢大丈夫(?)一定要強,要重工業——
我怎麼能滿足呢?我必須要戰鬥。我要用我的技能點去賺錢,去描述那些宏大的、強悍的事物。我覺得這就是真正的高級了。
整個青春期的我,就像那種高度焦慮的鋼鐵直男——我必須要變強,我很醜,我要賺很多錢——但我不符合。
我是一個很直的直女,活在一個很直的氛圍里,我和其他女生都不一樣,我和其他男生也不一樣。
我無法理解「男性向」為什麼是男性向,也無法理解「女性向」為什麼是女性向,我哪頭都配不上——總的來說,我不夠強,也不夠美,所以我是什麼?
因此,在大學畢業之前,我的兩腿之間,甚至可以說是有幻肢的。
我一直暗暗地想,假如我投胎成一個男孩子,就可以只剃個寸頭,胡亂穿個衣服,屆時我所遭到的所有非議,都只是因為我不夠強,而不是不斷被人說:
「你這個樣子會嫁不出去的。」
「別人對著你會硬不起來。」
「你這個人就是有『個性』」
「她就喜歡這樣,她這樣她高興。」
「你要是有喜歡的男孩子——那那個人長得什麼樣啊?」
我是一個怪物。大家都在說:你是那樣的。
這讓我對兩腿間的幻肢又愛又恨:它似乎也是我的生命之火、立身之本。
我知道我的本體是沒有那根的——這是我隱藏最深處的,巨大無比的秘密。
我的其他秘密還包括:我渴望被愛。對,不是期望,是渴望。
我希望能變成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就像匹諾曹希望變成人。
但這樣的難言之隱,這又怎麼能讓其他人知道呢?那些句子早已刻到我的骨髓里了:「你喜歡的男人,那得什麼樣啊?」「我們班那個人,真的非常
非常神奇!」「她太糟$APPEND圾了!」
(三)
可我總是要長大的。
實際上,在上大學之後,我對戀愛的理解仍然是——「要經歷很多很多年的曖昧」「一生一次」「頂多兩次」,對於大學就能戀愛的人類,我覺得像是外星系的。
但僅僅一個月後,我就遇到了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個在邊緣示好的男孩子。
他先和我說「要不我們在一塊吧」,正當我被嚇得心臟突突跳、簡直要在窗戶旁邊跳起來時,他又說:「我開玩笑呢。」
後來,當我嘗試向他主動時,他卻隱晦地表示:「追我的人條件都很好,所以呢,我的眼光也比較高。」
我繼續追問,他說他無法接受我的很多特點:丑、說話很快、沒有任何淑女氣息,等等等等——無論長相還是舉止,我都令他感到恐怖而瘋狂。
現在想想,我相信他是覺得這樣就能讓我知難而退了——我瞬間被推回到本來的次元了。
我果然是個怪物對不對?
截止到這個時刻,人生中所有和我產生過交集的男性,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向我表達:你不像個女人。
我很想掙扎一下:我沒有和任何男人相處過,你們又如何斷定我不能像個女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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