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八餘光看他,坐下,「我看正經讀書的也和十一二歲的毛孩子沒區別,色胚子……剛才可還嫌棄這地方要走呢。」
「……我沒有。」李森連忙搖頭,知道槐八是誤會了,「我想離開是因為我想出去看看我的同學們都安全沒有。看你是因為……單純覺得你穿旗袍挺好看的。」
槐八聽進去了他的解釋,心裡有些高興,不過故意繃著臉。
二人正說著話,阿媽突然開門走進來,兩隻眼仿佛看不見李森一樣走到槐八跟前,往桌上甩了一樣乳白色的、半透明的、薄薄的東西。
「院裡沒多餘的房,他只能跟你睡。你要想讓生瓜小子白睡你,我也攔不住,就是別沖昏了頭要給他生孩子。」
阿媽撂下話就走了,關門力氣不小,還在和槐八置氣。
李森走過來拿起桌上的玩意兒,顯然沒見過,「這是什麼?」
「沒什麼。」槐八眼疾手快地從他手裡奪過來魚鰾,塞到梳妝盒最裡面。
魚鰾,一般被不願意吃藥、幻想著以後嫁了人還能正常生孩子的婊子們拿來避子孫。
其實外邊兒的洋貨店和西藥房裡早就有了一種和魚鰾長得差不多,卻比魚鰾乾淨衛生的玩意兒,有錢人的姨太太們都悄悄買那玩意兒用,床上的事兒也要趕洋氣。
可婊子們用不起,不想喝藥絕後路,只有魚鰾一種選擇。
在李森這樣乾乾淨淨、只有一腔熱血的新時代青年面前,槐八頭一回如此強烈地覺得這種東西髒。
她也覺得自己髒。
所以人啊,只有遇到了比自己好上百倍千倍的人,才能看清楚自己究竟活成了什麼樣子。
5
這一天開工到收工,槐八都沒接客。
也有幾個常點槐八的客人來了院裡,不過都被阿媽以「槐八這會兒正在屋裡伺候人呢」給堵了回去。
不過這可提醒了阿媽,槐八若是幾天不接客,自己會損失很多大頭錢。
所以阿媽後來拍過一次槐八的門:
「你屋裡的人,就只能留這一晚上。明早要是他還在,我就叫警察來把他抓走。」
屋內已經歇下的槐八和李森,聽著阿媽在外面拍門喊話,誰都沒有吭聲。
兩人皆和衣平躺在床上,雙手放在胸前,緊貼著床邊,躺得端端正正的,好像就等著一閉眼讓人抬進棺材裡埋掉了。
兩人中間寬大的空隙像是隔著一條河。
槐八聽著阿媽走了,呼出一口氣。
「為什麼叫李森?」她開口問李森,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就是覺得這是她和李森這樣的人唯一的夜晚,覺得這一夜拿來睡覺有點兒浪費。
「算命的說,我五行缺木。」
「我叫槐八,就是八棵槐樹。要是能都補給你,你就不缺木了。」
李森不說話。
「我從沒有跟人這麼客氣地睡過覺。」槐八笑,「離我那麼遠,嫌我?」
「……不嫌。」李森搖頭。
「那你離我近點兒。」槐八轉過頭去,「看著我。」
「……哦。」李森把頭轉過來,和槐八四目相對,脖子有點兒僵硬。
他幅度極小地往這邊蹭了蹭,床墊子顫了顫。
「再近點兒。你睡那麼靠邊兒,晚上翻個身掉下去,別人還以為我踹你下去的。近點兒……」
「……哦。」
李森還是幅度極小地蹭了蹭。
算了……槐八把頭轉過去,盯著房梁,心想算了。她想啊,李森一個人事兒都沒嘗過的生瓜小子,她還是不逗他了。
於是槐八又開口:「看來我只能留你一天。明早你走的時候,小心點兒。我差點給阿媽下跪才收留了你一天,你這條命我槐八也是出了力的。雖然你不領情,雖然我知道你本來也想早點兒從這婊子院出去,去找你的朋友……」
說完,槐八就把身子轉過去,在床邊蜷起來,像是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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