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大口嚼著菜,哧哧地笑著。
「和一個女人在一起。爸爸一直以來目不斜視,循規蹈矩。公司倒閉了,一下子受不了打擊,走岔路了。經受過挫折,出軌呀,亂搞的人有抵抗力,我們家老爸,可沒有免疫力。」
桃子說不下去了,在這段沉默里,她最擔心母親,母親勤勤懇懇,沒有自己的愛好,把一切奉獻給了家務、丈夫和孩子,即將迎來更年期。就算不是更年期,碰到這種事情,誰都會滿腹怨言,情緒不穩。
鰻魚是母親的最愛。只要她能吃得一口都不剩,那就不用擔心。她總能走出來。
「媽媽應該很生氣吧。不過,就當是給爸爸放假吧。要是沉不住氣,就輸了。大家打起精神來,等爸爸回來吧。」
後來想起來,這不過是自欺欺人,但當時桃子真的是這樣想的。
「來點茶吧!」
母親忽然說,她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波動。
鰻魚已經吃完了。
「啊?吃完鰻魚不能喝茶吧。」
「笨蛋,鰻魚不能配的是梅干。」
母親笑著,猛然站起身來快步走向廚房。
一陣嘔吐聲,桃子聞聲趕去,母親抓住水槽沿正在大口喘氣,剛吃下去的東西已經全都吐出來了。
「這種事,有必要當著研太郎和陽子的面說嗎?」
母親嘴角垂下白涎,盯著桃子。桃子第一次注意到,母親是上三白眼。
「對不起,我以為他們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桃子知道應該先告訴母親,但這樣的話,氣氛肯定會變得很悽慘。說不定母親受到刺激,會說,你知道他在哪兒吧,快帶我去,結果反而更糟。從今以後,悲傷的事反而要大聲快樂地說出來,不然的話,就撐不下去了——桃子這樣想著,撫摸著母親的背安慰她。
母親像是要避開桃子的手,低聲說:
「你媽我奉獻了一切,你爸有什麼不滿的嗎?」
桃子很想說,也許就是不該毫無保留奉獻一切吧。
「這個家裡,有人半點不懂幽默啊。」
忘了是什麼時候,吃晚飯的時候,父親曾經說過這麼一句。
父親自己,就是一個和幽默無緣,既沒情趣又放不開的人,桃子當時覺得奇怪。從廚房裡拿出醬油瓶的母親聽了,按捺不住,生了氣。
「是在說我嗎?」
「沒說你。」
「那是說誰?」
「不說了行吧?」
「不行,說清楚吧。」
「真煩,這就是不懂幽默。」
桃子冷眼旁觀,這也算是一種諷刺吧,失意的父親開始逃避回家,也許就是因為這些點點滴滴吧。
母親是個事無巨細都要操心的女人。最喜歡收拾家裡,每天都在提醒大家,是誰拉開抽斗沒關上,不害臊嗎?家裡的帳本,也是記得清清楚楚,一元都不差。日常瑣事,都要分個黑白曲直,最討厭話不說清楚。連穿和服的時候,領口也從來都是緊繃的,從不會鬆鬆垮垮。
和父親住在一起的佃煮屋老闆娘,不至於像咖啡店裡雷阿諾畫里的女人那樣袒胸露乳,但領口肯定不會整整齊齊,看起來就不正經吧。
起居室里,弟弟、妹妹都一臉不安。
母親再次用肝腸寸斷的聲音嘔吐起來。桃子一面摩挲著她骨架突起的背,一面在自己心中畫了條中止符。再爭一口氣就能看見果實的戀情,精緻易碎的女人。就像結算時的帳簿,這天,她畫上了一條紅線。
必須把弟弟送進大學。父親只有夜校學歷,吃了不少苦,就算是啃石頭,也要讓研太郎進一個正經大學。上高中的陽子,也不能讓她在錢上犯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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