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里,徐曉霞的嗓門很大,她要求徐有慶立刻搬出去跟媽媽一起住,「不然,以後你別怪我不叫你爸爸」。
徐有慶的腦子「嗡」的一聲,當即把電話掛斷了,然後帶著兒子回到儲藏室,發現裡面已經空蕩蕩的了。
徐有慶後來在給我講述這些事時,對我的震動很大——這對換腎夫妻從生死相依,走到彼此怨恨,誰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什麼。我只能不停地自言自語:「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4
離家後,陳水英的身體好些了,就在市場邊擺了個流動小攤,賣鞋墊、襪子和水果,生意一直都不太好。
小縣城,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有時陳水英遠遠看到劉清芳,就破口大罵,說她搶走了自己老公,引來許多人圍觀。劉清芳很委屈,但也不想糾纏出洋相,一直儘量避免與陳水英有交集。
每次看到我,陳水英會喋喋不休地訴說:「沒有那種關係,她會待他那麼好?」我不堪其擾,曾專門把徐有慶和劉清芳叫出來詢問這件事。
劉清芳說話很直接:「我真要找男人,也不會找少掉一個腎的男人。我圖他什麼?他能給我什麼?」
劉清芳56歲了,丈夫是縣裡的公務員,兩個兒子都已經結婚生子,家庭條件不錯。而且,她幫助徐有慶一家,全家人不僅沒有異議,還會幫忙,「要是我真跟他有什麼關係,家裡早就鬧翻了」。
劉清芳說自己是真看徐有慶可憐,還佩服他把腎捐給老婆,「這樣的男人有情有義,陳水英離開他,說明他做人不地道、忘恩負義!」
送走劉清芳,徐有慶才偷偷跟我說,捐了一隻腎之後,他的身體差了很多,很容易疲倦,也幹不了重活,「再說都這麼大歲數,對男女之事沒有興趣了」。
就這樣,3年過去,徐有慶和陳水英誰都沒有低頭。到了2014年3月,徐有慶給陳水英打過一次電話,提出離婚,他覺得這樣拖著沒意思。陳水英不肯,說就是要拖著,就是不讓他光明正大地找女人。
徐有慶嘆口氣,然後把陳水英的電話號碼刪了。
徐曉霞堅定地站在母親那邊,大學畢業後,她進了一家鄉鎮衛生院工作,也割斷了和父親的聯繫。2015年1月,徐曉霞結婚,都沒有通知父親。有一次,陳水英的弟弟打電話約徐有慶去一個朋友家吃飯,他們正吃著,徐曉霞走了進來。徐有慶非常吃驚,叫了一聲「曉霞」,徐曉霞沒有吱聲,直接進了房間,場面相當尷尬。
原來,這個「朋友家」就是徐曉霞的婆家,陳水英的弟弟有意安排這場聚會,是想讓兩個親家見個面,同時調和一下他們父女之間的關係。可是直到徐有慶離開,徐曉霞也沒有踏出房門一步。
走出親家家的大門,徐有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機把女兒的電話號碼刪了。他們原本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最後以這樣的方式,把對方從自己的生活中刪除。
5
「東門外」是一個城中村,裡面的房子大多建於上世紀的六七十年代,低矮、狹窄又破舊。陳水英住在這裡,300元一個月的出租房既是她的住所,也是早餐作坊。
2017年,陳水英做起了早餐生意,賣糯米飯。每天早上7點,她的早餐車會出現在縣城文峰東路的白馬橋頭。攤子擺在電視台對面,每次我路過,陳水英都會熱情地打招呼。如果遇到有人來買早餐,她就一邊捏糯米糰,一邊向別人介紹:「他是電視台的記者,是我的半個救命恩人呢。」
我喜歡吃糯米飯,但自從陳水英在我們單位門口擺攤,我就「不喜歡」吃了。只要我經過,陳水英總要捏一大團糯米,加足了菜料再塞到我手上。我只能連連擺手,說自己胃不好,吃不得糯米飯。她賺錢不容易,幾塊錢,也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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