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無能和失敗,會反過來傷害他。有一次,他氣極了,問:「我不會打你,但你這麼對我,你要不要打你自己?」愧疚感和慣性地順從,讓我真的動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不夠大力。」他說。
我讓他自己動手,他很理性地回道:「我不會打你的。打了你,你就會離開我的。」 在他的命令下,我打過自己很多次。他也擰過我,推過我,動手打過我。但每一次,我舉著紅腫青紫的皮膚給他看,他會露出仿佛遇人碰瓷一般的表情:「這是打嗎?拍一下算打嗎?」 事情就此不了了之。我已經被規訓成一個不敢反駁,不敢惹怒他的人了。我接受了無法從他身上得到正常的關注、正常的愛這個現實,把全部力氣都用在管理自己的情緒上,覺得相處和平和舒適是最重要的,每天說話小心翼翼,避免冒犯他。
我也洗腦自己,不要在意出軌這件事。那不過是性慾,旭哥每天回的,還是我們的家,他帶出去社交的「正室」還是我。
甚至,我對自己的懂事無比滿意,認為我們已經發展出了哪怕不是一對一、信任依然無損,堅不可摧的親密關係。
七 和旭哥交往的最後半年,我頻繁地發現,他總是在玩手機,回覆信息,還動不動要一個人出去走走。
我沒忍住,和他大吵了一架。這次,旭哥一改常態,說:「你搬走吧,我們都靜一靜。」 收拾東西時,他幫我把那些東丟西扔的小物件都一一撿了過來,擺出一副受傷的樣子,說:「我們一直吵架,你在我身邊,我會更悲傷。」 搬家最終變成了一次短暫的出走,一個月後,我又被旭哥哄了回來。這樣的事發生了三次,模式相同,只是我的熱情大不如前。我們像偶爾同住一個屋檐的合租室友,連架也避免吵了。
這些分開時間裡,我的忠誠度消減了很多。我在一家出版機構找到了新工作,認識了新的朋友,獲得很多來自外界的認可。最後一次復合,我拒絕了他,但聽到他說「我最近去看心理醫生了,因為我想死。」,我還是心軟,回去了。
我不清楚為什麼他不斷地回來找我,他不缺女人。或許是因為,這麼多女人中,我最聽話。我猜測,他是依戀我的忠誠,我的順從,能帶給他完全控制他人和被仰望的滿足感。
但那段時間,我像活在一個巨大的已知的謊言里,維繫著根本無所謂的和平。
我在等待他出軌的人證物證,以便說服自己名正言順地離開他。愧疚感,和對背叛他會遭受折磨的恐懼,一直在阻礙我的決心,我始終忌憚傷害他。
因為工作,我接觸到旭哥的一位前女友。她是個北方大妞,性格直爽,說話直接。知道她和旭哥交往過,見她之前,我心情忐忑。意外的是,她很喜歡我,還反覆地告訴我:「你真的很棒。」 結束工作後,她還單獨和我吃午飯,一直對著我笑。我卸下戒備,小心翼翼地吐露,自己是旭哥的現任女友。她馬上毫不掩飾地露出心疼的目光,語氣篤定地說:「趙旭啊,禽獸一個,趕緊分,別浪費時間。」 瞬間,我無限扭曲的內心世界,被一道清澈無比的光照回了原樣。她隨口說的,正是我心裡想,卻沒勇氣做的。
我決心跟旭哥做個了斷。
為絕後患,我將他的電話和社交網絡的帳號全部拉黑,確保他沒辦法和我說上話。他給我親近的女性朋友留言,還嘗試跟她們聊騷,試圖引起我的注意。
發現我不為所動,他又託人傳話,威脅說,不歸還我留在他家裡的物品。我只好忍痛托友人轉達,那些東西我都不要了。後來,幫他傳信的託兒,我全拉黑了,包括介紹我認識他的明子。
至此,這段扭曲的親密關係徹底終結。回顧這段日子,我仿佛是泡在一壺毒酒里,酒後斷片僅是一夜,卻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才徹底清醒過來。
自我修復的過程是漫長而痛苦的。我整整一年半沒有工作,只能在一個全新行業的最底層做起,同事們年齡比我小,能力卻都比我強。之前丟失的朋友,也難以再恢復從前的親密,面對親密關係,我始終意興闌珊,幾次拒絕對我動了真心的男孩。
儘管朋友們不斷鼓勵我,幫我把信心一點點地撿拾回來,但我依然很難信任別人。我討厭社交,厭惡出門,總是將自己封閉在小小的出租屋裡。